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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播学(传播学是干嘛的)

六十年前,1962年3月20日,美国社会学家C·赖特·米尔斯去世,享年46岁。在他逝世60周年之际,我们重读他最具影响力的经典著作《社会学的想象》,反思社会科学的想象。

六十年前,1962年3月20日,美国社会学家C·赖特·米尔斯去世,享年46岁。在他逝世60周年之际,我们重读他最具影响力的经典著作《社会学的想象》,反思社会科学的想象。

先说一个现在的现象。

2021年全国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初试成绩已于近日公布。在考研量越来越大的今天,通信因其几乎最高分而成为考生热议的焦点。作为国内最热门的人文社科专业,传播学吸引着无数学子报考,但在学校繁荣的背后,持续的学业焦虑始终难以消散。根据传播学学者罗杰斯的说法,在《传播学史》中,现代传播学这门学科始于20世纪的美国(尽管这种说法受到了很多质疑)。威尔伯·施拉姆总结的传播学“四大奠基人”,如保罗·拉扎斯菲尔德、卡尔·霍夫兰等,多来自心理学、政治学等学科。这使得即使在今天,“最初的传播理论是什么?”还是这个短命学科经常遇到的问题。

但是,这门学科的“主观焦虑”也意味着这门学科想象力的开放,让传播学有了更多可能的发展路径。美国主流传播学侧重于研究人类社会的信息传递活动,也就是现在大众对这门学科的字面理解。然而,确立学科边界虽然有助于一门新学科的建立,但也严重缩小了该学科的研究范围。学者刘海龙在《重访灰色地带:传播学史的书写与记忆》一书中对此进行了批评。如今,在中国的传播领域,“打破学科壁垒”的声音并不陌生,更多的传媒环境学、传播政治经济学等交叉学科领域正在蓬勃发展。

正如米尔斯所写,社会学想象力的培养,很大程度上来自于研究者不拘泥于“按照学院的院系建立自己的专门研究”。然而,随着跨学科成为一种趋势,新的焦虑正在出现。可能很多传播学的学生在选择论文题目时都会遇到一个常见的问题:“你所研究的题目是不是一个‘传播学’的问题?”一方面努力强调自己的跨学科特色,另一方面又极其在意学科的边界。某种程度上,传播学所面临的这种悖论,可以成为我们思考现代人文社会科学发展进程的一个范本。

刘海龙的观点是,交流有自己独特的视角。另一方面,完全没有必要过分担心所谓的“主体主观性”。在媒介技术飞速发展的社会,我们需要更新对人类传播现象的现有认识,认识到传播问题远不仅仅是信息传递的效率问题,更是“身体”、物流甚至“病毒”的问题。只有充分挖掘“传播”和“媒介”的全新视角,才能赋予传播学不断前进的生命力。

采写|刘亚光

刘海龙,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著有《重访灰色地带》、《宣传》等。有《新闻学十大基本原理》译本、《传播理论导论:分析与应用》、《大众传播效果研究里程碑》等。

米尔斯与早期传播学的差异

新京报:在社会学的想象中,他曾经批判过传播学的主要创始人之一拉扎斯菲尔德,他们也合作过研究。但是在人际影响的调查过程中,他们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我们如何理解米尔斯和沟通之间的联系?

刘海龙:米尔斯早年做了很多传播学研究。《社会学的想象》不仅批判了拉扎斯菲尔德,还提到了萨缪尔·斯托福和斯图亚特·多布,他们都是早期传播与宣传研究的重要人物。他在哥伦比亚大学与拉扎斯菲尔德一起在迪凯特研究意见领袖,后来的作品包括《权力精英》,也非常关注媒体在社会中的作用。

C.赖特·米尔斯,20世纪美国社会学家,生于1916年8月28日,卒于1962年3月20日。他在威斯康星大学师从h .格斯和h .贝克尔,并于1941年获得博士学位。他在哥伦比亚大学教了很长时间。他的著作《社会学中的想象》是社会科学领域被引用最多的书籍之一。

他早期和后期的研究也有关系。做意见领袖研究的时候,一开始米尔斯带着学生收集所有的数据,非常辛苦。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抽样调查,而是一个一个的访谈,比如问一个家庭主妇在哪些问题上受到了别人的影响或被别人影响,然后滚雪球继续寻找这个影响者或被影响的人。其实可以看出,他的研究追求并不是简单地收集表面上的数据,而是亲自接触具体的人,掌握人际网络中的真实关系。后来在《权力精英》中,他把人际影响的问题放到一个更大的框架中,即精英如何借助媒体操纵大众。他还指出了这种操纵在非理性舆论形成中的作用。这个问题在今天的媒体时代和民粹时代更加明显。

米尔斯对权力的批判立场与当时去政治化的主流传播截然不同。执行项目的米尔斯和主持项目的拉扎斯菲尔德因为意见分歧而反目成仇,一生都没有一起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人际影响后来在米尔斯辞职后被拉扎斯菲尔德和卡茨重新分析,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本书。

保罗·拉扎斯菲尔德(Paul F.Lazarsfeld,1901-1976),社会学家和通讯科学家。1901年2月13日出生于奥地利维也纳,1925年毕业于维也纳大学。他获得了数学博士学位,后来对社会心理学和传播学产生了兴趣。他是《社会科学中的数学思想》、《社会研究的语言》等的作者。

托德·吉特林(Todd gitlin)后来在一篇著名的文章《媒体社会学》(Media Sociology)中对此进行了批评,其别提到了该研究的管理学背景。这项研究的发起者是一家杂志,其读者定位为中下层女性。米尔斯试图通过研究解释,人际影响是一种自上而下流动的垂直控制,而不是水平流动。这个结论不利于杂志和广告商。如果影响力是垂直的,那么广告只需要投放在精英杂志上,而不需要层层推广。另外,研究和设计的问题也很微妙。在当时设计的四个研究领域中,前三个是日用品购买、时尚和电影,最后一个是公共事务(即政治)。但在最后一个问题上,人际影响力的垂直流动很明显,前三个是水平流动,所以人际影响力主要是水平流动。但其实前三者都可以归入“消费”的范畴,消费,其实还是受大众传媒营销这类垂直意见影响比较大的。

新京报:米尔斯提出的理论定位与美国传播学的起步阶段有很大不同。施拉姆建立的传播学创始人神话,使该学科制度化,但也缩小了传播学的学术想象空间。米尔斯批评的许多“抽象经验主义”都适用于对传播学的批评。

刘海龙:吉特林的文章提到了这个问题。我们刚才提到的调查混淆了两个影响,一个是结构性的,自上而下的权力的影响,一个是人际关系的影响。人际关系和权力本质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不能简单比较。其实这也反映了很多学者对权力和结构的忽视,他们错误地认为很多大的改变可以通过人际影响来实现。没有这种反思,其实像拉扎斯菲尔德这样的实证研究看似实证,实则只是一种“抽象经验”,无法触及社会的真实语境。

然而,米尔斯更多的是一个理论上的“孤独者”,因为在那个时候,他们在lazarsfeld的研究是基于一个产业模型,市场研究和民意调查是一个非常受欢迎的行业。其实整个传播学研究更像是在经营一个“企业”,用一种非常规范、项目化的方式做研究。到了米尔斯之后,这基本成了美国传播学乃至整个社会科学的咨询研究风格。近几年在国内也大力提倡。米尔斯也批评过这种“官僚化”的研究趋势,这实际上与强调个人关怀和具体经验的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相违背。事实上,米尔斯仍然可以向前迈出一步。这种弊病背后有着深刻的社会结构性因素,不是个人“想象力”的提高所能解决的。

《重访灰色地带:写作与记忆传播学史》,刘海龙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7月。

传播学的同一性

新京报:回到传播本身。两年前,清华大学拟取消新闻传播学专业时,社会上就开始讨论“新闻是否无学可上”的问题。事实上,主体焦虑也存在于交往中。传播学作为一门典型的交叉学科,经常面临没有自己独立理论的问题,研究问题都是借用其他学科的视角。在你看来,“传播”和“媒体”的独特视角是什么?

刘海龙:首先,我们需要明确媒介/传播研究不是一个独立的学科,而是一个领域。实际上,传播/媒体是否构成一个独立的视角一直存在争议。我觉得如果从传播学的起源来看,“权力”或者说影响力可能是传播学的重点。起初,传播学研究政府的宣传活动、政治传播和说服中的修辞等问题。

此外,近年来讨论的媒介理论也很多,媒介也是传播学引入的一个重要概念。那么“媒体”的独特视角是什么呢?我觉得可以归结为一种“第三性”。我们知道,西方哲学传统从古希腊就开始强调“二元性”,比如主客二分,笛卡尔的身心二元性等等。海德格尔要突破物与人的二元对立,认为其实是一元的。人们拿起锤子就知道怎么用,这是一种“动手”。但是,这里还忽略了一个“中介”的问题:拿起工具后,你就开始使用。这个过程不是自然的,至少有“手”的中介作用在里面。“手”或“身体”实际上是一种哲学媒介。这个例子想说明的是,媒体不是一个实体,而是一个视角,让我们意识到,在众多二元对立之间,存在着一个“中介”的过渡。这是一种基本观念的改变,会影响我们对人与世界关系的重新评价。现在讨论较多的媒介或中介理论,是把媒介重新引入到社会问题的讨论中。

这几年我特别关注“身体”的问题,其实就是受这个视角的启发。看看我们今天最新的技术,包括VR,超宇宙等。,这实际上与身体的媒介密切相关。过去,我们曾经以为可以“直接”认识世界,处理世界。身体的作用一直是隐藏的,但现在我们面对的是一种身体交流的状态。突然之间,你与世界的关系,你对世界的基本认知都会发生颠覆性的变化。这在以往的传播学研究中很少被关注,但其实是传播学研究中最根本的问题。在这些问题上,媒体理论家提出的一些新观点可以打开我们想象的边界。比如约翰·彼得斯在《奇怪的云》中提出新媒体,其实就是让我们回归到大众传媒之前媒体的基本功能,而不是仅仅着眼于信息和符号的传递。

《奇怪的云》,作者约翰·杜海姆·彼得斯,邓建国译,复旦大学出版社,2020年12月。

新京报:传播学常被称为“十字路口”,这里聚集了各学科的思想资源。然而,有一个矛盾的问题。一方面,传播学者经常强调要注意跨学科的视野。另一方面,这门学科似乎无时无刻不在为“主体性”焦虑,希望证明自己的高度规训性。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刘海龙: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觉得传播有自己独特的视角,比如媒体视角,但是我们不能说这个视角有多独特。比如我们现在在研究物流系统。做管理的人可能更关注物流的效率,但我们可能会关注技术基础设施和对工人的控制。

其实我一直认为主体主体性的焦虑是一件很虚无的事情。对我们来说,直面现实问题,以独特的视角解决问题,贡献知识就足够了。而我们需要注意的一点是,“主体性”往往意味着“独立性”,但传播学中的很多核心概念本身并不是独立的。比如媒体就是“连接”的意思,这就是他律。我们不能忽略连接两端的东西来纯谈媒体。所以我一直说,传播学最严格的术语应该是媒介社会学或者传播社会学,它一定不仅仅是一个传播的问题。

《公共性》(第2版),刘海龙著,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20年1月。

我们还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越是缺乏“认同”的学科,越是在意学科的认同。相反,一些长期不具备所谓学科合法性的学科,是不会频繁提及这种说法的。于是,传播学成了中国最有纪律的社会科学。我称之为一种“深度管教”。我们在不断地以各种形式“筑墙”,让自己看起来像一门学科。每年,我们在社会科学中举行的会议是最多的,各种学科制度化的措施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当然包括申请交流的数量越来越多。然而,这更多的是一种“繁荣”的形式。从内部来看,国内的传播学研究在学术上还是比较初级的,甚至缺乏一个稳定的、共识的标准来判断研究的“好坏”。

某种程度上,这种焦虑也来源于时代的变迁。在新媒体到来,甚至大数据、人工智能兴起之后,那些一开始传播很热的方向,比如舆情研究、各种效果研究等,所做出的新发现,几乎是乏善可陈。很简单,在过去,我们做研究是希望通过抽样数据“推测”消费者的行为。现在的技术条件可以直接让你看到甚至预测这些行为。所以交流还是要打破传统,思考一些更根本的问题。这几年大家对“媒介”及其相关理论的关注也是一种努力。

呼唤传播的想象力新京报:除了身体问题,疫情期间你还写过《病毒式传播》。这也是一个很有想象力的提法,但很难避免人们的质疑,病毒更多的是一个严格的免疫学问题,把它和传播联系起来会很牵强。如何看待传播想象的边界问题?刘海龙:其实我这篇文章主要是想从传播学的角度给我们提供一个不一样的看待病毒的角度。不一定完整,但对我们从多方面看问题肯定是有价值的。每一个学科,每一个理论家,讲的都不是绝对真理,也不能定义只能有一个视角。我们会发现,传统的传播学讲的是沟通和交流。无论是提高沟通效率,还是人们的观念,都认为“达成理解”是最终目的。

但病毒却成了我们反思传播本质的一个很好的参照物,因为在这里,免疫系统“无法识别”病毒,传播“失败”就是最好的结果。其实也扩大了我们在交际中可以谈论的对象的范围,比如“物”也可以包括在内。而且,这个提法也不是天外飞仙。著名传播学者罗杰斯在名著《创新的扩散》中也谈到了病毒。It、新闻、杂交玉米品种、政治理念、新产品的传播都属于更一般的传播概念。我有博士写的《物流》。它们似乎不是传统的交流话题,但都是有价值的。当我们的想象力打开的时候,我们其实会发现,沟通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我们生活中有很多日常用语,都是和交际有关的词语。

《创新的扩散》(第5版),作者[美] E.M .罗杰斯,唐兴通、郑长青、张译,电子工业出版社,2016年1月。

新京报:至于激发社会学的想象力,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关注来自地方经验学生的具体理论,这也是米尔斯在批判“抽象经验主义”后提出的建议。作为一种起源于西方的知识,传播学和其他许多学科一样,经历了“本土化”的争论。近年来,您还强调了整理中国传统思想中“传播”和“媒介”概念的重要性,这些概念与它们在西方的内涵有很大不同。能不能笼统的说一下?刘海龙:不仅仅是交流,事实上,任何学科的本土化都需要克服用自己的材料来设定西方范式和理论的问题。目前这项工作任重道远,因为它对研究者的历史、考古等学科积累要求很高。我简单说几个有趣的话题。中国和西方传播观念的一个很大的差异其实和宗教有关。没有宗教,很难谈西方的交流。重视传播与“天”的联系,对于挖掘中国本土思想中的传播观念至关重要。“天”一开始可能是自然化的,后来会抽象地发展成一种意识形态。其次,是交流的目的。西方的传播观念一直强调“平等”和“独立”,而中国的传播追求的是一种和谐和认同。比如我们很喜欢“水”这个比喻,因为水终究是要汇集在一起的。

从更富想象力的角度来看,中国古代有很多有趣的“媒介”,比如占卜、礼乐、祭祀、寺庙、旅行(进京赶考)、文字。写作的问题特别值得一提。从中国人对书法的重视可以看出,其实中国人比西方人更有媒介意识。我们非常在意做事的“中介性”和“间接性”,通过杨连生提到的“媒介人物”与他人建立关系。就像书法的精髓不在于你写了什么,而在于书写本身,那些线条和人体之间的节奏。某种意义上,书法本身也是一种“录像”。当你看书法的字迹时,你甚至可以想象书写者身体运动的姿势和“体验”(“体验”的本义是通过身体了解他的精神状态)。书法本身就是一种媒介,是一个生命体姿态的记录。

新京报:米尔斯非常强调知识分子的公众参与,包括他在书中提到的“小册子”,认为这种交流形式非常适合连接公众和先进的学术界。传播学者在向公众传播知识方面可能更有经验。知识分子应该以什么方式介入知识传播?刘海龙:首先,我们需要认识到让公众获得知识的重要意义。其实也是为了意识到“观念”的社会影响。过去,我们可能会认为,尤其是人文社会科学想出来的东西,对社会毫无用处,但正在发生的现实表明,事实并非如此。典型的例子有罗莎的加速社会和韩炳哲的倦怠社会。这些概念的逐渐流行,确实对大众重新看待工作和消费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很难说对“996”等现象的反思没有起到解放这种观念的效果。

但需要承认的是,“鄙视链”在中国的学术圈依然存在,专业学者往往觉得为大众写作是一件下等的事情。但事实上,大众写作做得好的学者,其实都有不可替代的能力,比如转化知识的能力。像哲学家韩秉哲,他可能没有太多的理论原创性,但他有丰富的储备,精妙的修辞,能直指实际问题,把知识整合得很美。

正是因为大众写作指向了现实问题——各种“痛点”,我觉得最大的隐患就是这种写作是否只是为了迎合市场?虽然米尔斯谈到研究应该解决个人困惑,但个人困惑也极有可能被商业和其他力量所利用。现在,典型的是一些知识付费项目催生知识焦虑。那么让我们回到开头讲的“社会学想象”。在知识传播这件事上,不能只指向个人的困惑,还要联系到某些结构性问题,以对结构性问题“认真”的态度来传播知识。其中最重要的,也是我认为区分大众写作好坏的一个标准,就是作者是在把事物的复杂性呈现给读者,而不是充当真理的代言人。

采写|刘亚光;

编辑|西西;

校对|薛静宁和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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