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Iris第31期。
文死于感激。
2014年11月10日,日本演员高仓健在东京一家医院去世,享年83岁。
高仓健的死不仅发生在日本,也在短时间内在中国引起了大量的媒体报道、追悼会和讨论。就连外交部也对他进行了积极的评价和慰问。在银幕上,他是日本流行的“任侠电影”(黑帮电影的一种)的代表人物,塑造了无数经典的侠客形象。在银幕上,他的人品受到了同龄人的广泛尊重,张艺谋导演觉得他有书生之德。
银幕内外的“侠”和“师”构成了的完整人格。纵观整个日本电影界,能得到中日两国人民如此支持和拥护的日本演员,恐怕高仓健是前所未有的。
高仓健于1931年2月16日出生于日本福冈县,本名小田刚一。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去满洲工作赚钱。他常年在外,体弱多病。他有过休学一年半休养的经历。在他的记忆中,与未来的中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第一次意识到中国这个国家,就是他在病床上听的广播剧《神秘宋府的故事》。这是一部以广东鬼府宋府为舞台的悬疑剧。那时,九岁的高仓健是如此着迷,以至于他每天都不离开,这成了他被隔离在病房时唯一的安慰。
可以说,高仓健会进入电影界是一种巧合,而不是因为他对电影的热爱。对他来说,做演员无非是谋生的职业。在成为演员这件事上,他也遭到了父亲的激烈反对。我在写牛源的电影制作经历时提到,上世纪20年代牛源刚进入电影界的时候,日本电影界,尤其是电影演员,和歌舞伎艺人一起被称为“川原乞食”,也就是演员的蔑称,社会地位比较低。
到了高仓健所在的50年代,虽然这种现象在大城市已经有所改观,但是在高仓健家乡这样的偏远城市,群众相对封闭,对演员的歧视还是很严重的。即使像片冈千惠藏和大河内传次郎这样的大明星去当地宣传时,观众的目光也是相对冷淡的。
在这种背景下,高仓健的父亲对他想成为一名在河里乞讨食物的演员感到愤怒,并强烈反对。他甚至断绝了关系,把高仓健赶出了家门。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高仓健在许多文章中第一次在更衣室里流泪。
从明治大学商科毕业后,他没能顺利找到工作,最后得到了当演员的机会。即使他承受着来自家庭和外界的巨大压力,即使他深深纠结于自己“川原讨饭”的身份,也不得不去打工谋生。这种屈辱和悲哀让他不由自主地流下了刻骨铭心的泪水。
这种精神负担可谓萦绕高仓健的一生。晚年接受采访时,他曾坦言,“我还是不喜欢。我不喜欢在镜头前露脸。虽然我很努力地去演,但那只是因为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去做。虽然我已经演戏50多年了,但我也能体会到电影的魅力。但是我就是不喜欢当演员。」
1955年,高仓健被当时东营公司的制片人牧野熊光选中,入选第二期东营新人选拔。1956年主演银幕处女作《电光空手拍》。在东影公司的早期,在他以“任侠电影”成名之前,他还出演了许多不同类型的戏剧,包括喜剧片、青春片、文艺片等。虽然他一直很活跃,但影响力并不大。换句话说,该公司还没有挖掘他真正的屏幕潜力。
20世纪50年代,日本时代剧(古装片)大行其道,东洋英是时代剧的领军人物,出现了片冈千惠藏、中村锦之助等众多时代剧巨星。然而,随着观众对老式时间剧逐渐失去兴趣,东洋英被迫在现代剧(现代电影)中探索思路,高仓健在这个过渡期加入了公司。不久,董莺开始倾向于现代黑帮电影(任侠电影)的路线,这成为高仓健事业的一个契机。
石井特朗导演的一系列作品,如1961年的《花儿、暴风雨与暴戾团》和1962年的《爱情、孙与暴戾团》,第一次准确地挖掘出了独特的侠义孤独的硬汉气质,也印证了他此后银幕形象的一贯风格。虽然在现实生活中,高仓健是一个非常温柔普通的人,但当他来到银幕上时,他的全身散发出一种完全不同的魅力。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石井特朗可谓是高仓健银幕辉煌的最大功臣,包括高仓健“任侠时代”三大代表作之一的《网上出国》系列作品,也是石井特朗所写。高仓健曾经承认,“我以前也扮演过公司员工的角色,但这不适合我。比起稳重的公司职员,我似乎更适合演那种被追到穷途末路,被社会抛弃的人…在这一点上,或许可以说是导演石井辉雄成就了今天的我。」
总的来说,任侠在东营的电影开始是1963年由鹤田克二主演的《人生剧场:飞角》,次年的《斗士》正式确立了任侠电影在东营的制作路线。而唯一能凌驾于鹤天浩二号之上的就是高仓健。当时,鹤田克二已经名声在外,董莺急需找到一位与鹤田克二风格完全不同的演员,以打造另一部热播剧,扩大任侠电影的范围。
因此,高仓健成了最佳选择,因为像鹤田克二这样英俊的年轻人并不难找,但像高仓健这样具有独特气质的演员是独一无二的。1964年,董莺为高仓健拍摄的电影《日本侠客》大卖,被拍成了连续剧。次年,经典系列《网上出国》和系列《昭和残侠》上映。这三个系列成为他在董莺制作的“任侠电影”时代最著名的代表作,观众蜂拥而至,奠定了他在黑帮动作片领域不可动摇的地位。
高仓健在东营当了十几年的“任侠”。他一生拍过200多部电影,大部分都是东营的作品,在东营几乎是“任侠电影”的代名词。任侠电影的背景大多是战前的昭和初期,宣扬“正义与人情”的旧道德,美化旧帮派。高仓健众多经典的“侠客”形象和他的侠义气质都是以“任侠电影”为基础的。
当然,公司、制片人和导演原本想给高仓健的比其他人多得多。总之是对旧时代的美好纪念和传承。如前所述,高仓健是在时代剧向现代剧转型的时期加入东映公司的,他本人也承担了承前启后的重要角色。
高仓健的原著《日本侠士传》是一部不仅对其本人,而且对东瀛公司都具有特殊意义的作品。这部作品的导演是《时间剧》的导演木叶雅弘,而制作方的初衷是让《时间剧》的主演中村锦之助来演主角。换句话说,他们策划这部作品的初衷是以“任侠电影”的形式拍摄一部处于时间剧核心的作品。在他们的概念中,“任侠电影”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时间剧。
所以对于日式侠义传的创作者来说,并不是想拍一部像鹤田克二主演的《背叛者》那样简单的黑帮赌徒片,而是想拍出木叶雅弘以往剧集的氛围,主角也应该是一个侠义的侠客角色,强调“惩恶扬善”的主题,试图打造一部“忠臣藏匿”的现代剧版。
这项工作对高仓健来说也是一个巧合。由于种种原因,中村锦之助没能演好主角,最后临时找了个替身来代替。然而,这部电影似乎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炮而红。可以说,高仓健本人不仅是东方放映的“任侠电影”的代表人物,他在银幕上塑造的无数“侠”形象,他讲述的侠义故事,更是观众对昭和时代“天理人情”等美好事物记忆的最佳投射。
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观众终于厌倦了更传统的“任侠式”的黑帮片,东映取代了“记录路线”的黑帮片。这几部电影的背景一般都是二战之后,过去日本民众的价值观崩塌,现代黑社会更加残酷无情,他们之间的争斗变成了纯粹的权力斗争。其路线的开山之作《无仁之战》,顾名思义就是这部电影的最佳代表。
这种完全朴实无华的绝对现实主义,对黑帮丑陋裸的描写,不容易让高仓健接受,他的选择越来越少。最后,他警匪片“一哥”的宝座逐渐让位于凭借“唱片路线”异军突起的新秀菅原文太,他于1976年退出东映公司。
虽然高仓健在日本的地位不变,离开东京电影后更受尊敬,但《幸福的黄手帕》、《远山的呼唤》、《铁路工程师》等电影为他赢得了许多行业奖项,但他始终未能实现他仁慈时代的辉煌。然而,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包括狩猎在内的这一批电影,让他在对岸的中国又掀起了一股空前所未有的热潮,也算是东映时代辉煌的延续。
在接受采访时,高仓健自己也承认两者在内心有某种联系:“中国观众的狂热让我想起了以前日本黑帮电影的盛况。电影院太拥挤了,门都关不上…我走遍全国问候观众,电影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1978年,高仓健离开东方电影院后的第一部作品在中国大陆上映,在日本不为人知的三部日本电影《狩猎》、《乡愁》和《狐狸的故事》也是后第一部在mainland China上映的外国电影。这三部作品在当时的中国轰动一时,尤其是高仓健主演的《狩猎》,受到全国追捧,很多人看了十几遍。
狩猎和高仓健在当时中国的成功有很多原因。首先,中被封锁的群众对电影中描绘的资本主义世界感到新鲜。第二,影片中高仓健饰演的受尽委屈的主角,是无数中被迫害者在银幕上的自我投射,其“惩恶扬善”的故事也得到广泛认可。
第三,也是针对高仓健本人,即政府对当时的电影进行了审查和修改,删减了任何当时被认为道德有问题的场景,比如性、盗窃等。结果,它创造了高仓健银幕上的另一个“完美”形象,这与电影的初衷完全不同。
在《狩猎》轰动之后,高仓健主演的其他电影,如《快乐的黄手帕》、《海峡》和《远山的呼唤》也相继在中国上映,使他成为中国最知名的日本人。1984年,《中国电影年鉴》发表了后第一次观众问卷调查。在最受喜爱的男演员(不分国家,男女),高仓健获得第一名。
在最喜欢的银幕形象调查中,高仓健的两个角色,《海峡》中的阿古津和《远山的呼唤》中的谷岛耕获得了第二和第三名。在电影走红的同时,高仓健的“硬汉”银幕形象也席卷全国,甚至引领了当时对男性的审美倾向。2004年,有一则新闻,东北首例男性整形手术在一个32岁的男子身上进行,目的是“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男人味,像高仓健一样有男人味”。由此可见,高仓健对中国的影响是多么深远。
然而,尽管高仓健和中国有着深厚的关系,但由于他温和安静的个性,他实际上并没有多次访问中国。1978年,他很遗憾没有参加放映《追捕》的日本电影节。事实上,当时的帝人书店社长德间康快强烈邀请他参加这次日本电影节,但高仓健最终没有同意。据他自己回忆,“可能是铁建先生说话声音太大,总觉得他傲慢有气势,于是马上反抗。他拼命反抗,顶撞他,就是不肯走。与其他经常到访的“老朋友”相比,高仓健太低调了。他宁愿把对中国的感情藏在心里,也不愿整天抛头露面。这就是他的性格。
高仓健第一次来中国是在1986年,在他和吉永小百合联袂主演《海峡》之后。吉永小百合很了解高仓健的脾气,劝他说:“高仓先生,你真的想去中国。你不去中国的原因只是因为你讨厌大吵大闹。只要通过日中文化交流协会安排,应该可以避免这些烦人的事情。此时,高仓健同意了中国之行,并与吉永小百合、田中邦卫和日中文化交流协会副会长横河健二一同访华。
在北京,他们见到了时任中国电影家协会的夏衍、副苏云和女演员方舒。为了照顾高仓健安静的性格,苏云为这次旅行做了精心的安排。除了参观北京电影制片厂,当高仓健提出参观北京电影学院时,知道高仓不喜欢拥挤的人群,苏云特意协调了一个较小的参观人数。游览长城时也是如此,为了避开游客多的地方,我特意开了近一个半小时的车,把高仓健带到还在修缮的部分,让他可以安心游览。高仓健一直感谢中国的周到照顾。
除了北京,随后的上海之行也让高马德仓颉收获良多。为了照顾高仓健的脾气,女演员白洋还精心安排在船上举行欢迎会,以避免围观。但令他们惊讶的是,当船回来时,岸上已经聚集了数千名热情的粉丝。掌声的盛况让高仓健大吃一惊,但也深受感动。而他随行朋友的一句话也让他终生难忘:“你不觉得自己很没礼貌吗?那么多人疯狂爱你,你却不想来中国?难道你不想来这里,是对中国人民的失礼吗?」
对高仓健来说,在上海的另一个宝贵收获是见到了上海翻译厂著名配音演员毕克。当时,毕克是高仓健在中国的皇家配音演员。在中国高仓健主演的作品中,高仓健的角色由他配音。两人愉快地相遇,互道感谢。
毕克说:“因为你,我在中国如此受重视。”高仓健回答说:“不,我这么出名多亏了你。毕克和高仓健都出生于1931年。他们的身高和声音非常相似。他总是在电影中为高仓健配音。直到1999年,这位铁路工程师虽然身患肺癌,但仍坚持上岗。可惜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两人缘分不浅。
虽然高仓健不喜欢出席热闹的活动,但他在1986年访华后仍有几次在中国的经历,包括1990年在内蒙古举行的第13届日本电影节,1993年在广州举行的第二届金鸡百花电影节,1998年在杭举行的谢晋导演电影拍摄50周年纪念活动。促成他这几次中国之行的关键人物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部长助理兼驻日大使宋先生。
宋先生以其迷人的个性深受的尊敬,对他百依百顺。有一件事可以说明宋在心中的地位。宋去世后,从日本飞到北京去扫墓。据他自己说,他从来没有去外国扫墓的经历。即使在他合作过的导演中,也只有罗伯特·奥尔德里奇一个人享受这种待遇。
和宋在1990年内蒙古电影节上相遇,他们一见钟情。当回去的时候,腿脚不能动弹的宋被一路送到机场,放在轮椅上上了飞机。这种礼貌奉承了高仓健,也感动了他的个性。与高仓健的个人操守相比,恐怕他觉得有点欣赏对方。所以,广州的金鸡百花电影节,杭州的谢晋拍戏50周年,如果没有宋的要求,恐怕也不会乐意出席。
虽然他对别人很温柔,但骨子里却很固执。正如他所说,“我有选择的权利。有时候就算有钱也不会去。有时候即使没钱我也会去。对手越强硬,我的反抗就越激烈。但对于宋的请求,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东海大学教授叶千荣也提到了和宋的友谊。1999年电影《铁道工程师》在日本上映后,高仓健非常想把这部电影介绍给中国观众,于是他找到叶千荣表达了自己的愿望,希望《铁道工程师》的中文配音版能够面世。至于当时的情景,叶教授回忆说,“他告诉我,他父亲在中国东北(旧满洲)工作过,是个煤矿技术员。到了这个年纪,他开始更多地考虑做一些让父亲感到幸福的事情。
所以在拍摄《铁路工程师》的时候,他和董莺签了合同,他开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这部电影在中国的转播权在拍摄完成之后要归高仓健所有。然后他会把这部电影送到中国,同时,他会把它送给中国前驻美国大使宋先生。他非常敬重宋大使,还亲自把影片带到北京给宋大使看。这是他当时跟我说的,也是他委托我翻译的原因。」
在生活中,高仓健是一个如此真诚和深情的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对他来说恐怕是再自然不过的道理了。2005年,张艺谋执导的电影《千里独行》是高仓健与中国的又一次亲密接触,当然也成就了他与张艺谋的又一段感人至深的友谊。其实因为高仓健的影响,谢晋、田壮壮等导演都曾主动提出合作,但最终经过多次接触和剧本的反复打磨,还是张艺谋执着的“韧劲”打动了他。终于有了这次唯一的合作,这是他对张艺谋的真诚回报。
在《一骑绝尘》的配合下,张艺谋看到了这位位高权重的神一样的演员真正的伟大。他说,高仓健已经70多岁了,在工作结束后站了3个小时,然后在全体工作人员结束工作后鞠躬离开。他说,就因为一个农民工为他打了三天伞,高仓健就送了他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他说,在导演奥运会开幕式之前,高仓健亲手将一把锻造了一年的日本刀交给了他。回到日本后,他在道场默默祈祷…
在高仓健,他看到了一种“学者”精神,他把这种精神概括为“学者的美德”,并把高仓健视为一生尊敬的人。张艺谋的亲身经历恐怕是所有和高仓健合作过的中国电影人的共同感受。银幕上的“侠客”和银幕下的“书生”,都是伟大演员高仓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高仓健去世后,日本电影界人士也哀悼和怀念他的伟大人格。他帮助和照顾年少轻狂的千叶真一,亲自教新人武田铁矢如何演戏,年过八旬的他去车站迎接后辈北野武…可以说,像高仓健这样没有负面新闻,得到中日两国业界和民众一致好评的演员,绝对是前无古人。
他与遗书《致亲爱的你》的导演降旗康男合作了几十年,拍摄了20部作品。这样的友谊和长久的爱情是难能可贵的。面对高仓健的离世,降旗康男“万念俱灰空”的话语胜过千言万语,表达了他对失去挚友的悲痛,以及我们对失去这样一位传奇人物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