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麋鹿的灯光
《麋鹿的灯》是巴金在1941年3月写的一篇回忆散文。以小说家闻名的巴金也是一位散文家。1923年,巴金突破家庭藩篱,走向新生活。之后,他周游世界,直到1941年初回到家乡成都。他已经是一个37岁的中年人了。今年年初,巴金怀着家乡有所改变的希望回到家乡访问,但在家乡生活了50天后,他失望了。他发现这和他18年前离开时的情况几乎一样。他思绪万千,终于再次离开了家乡。《麋鹿的灯》这篇文章记录了作者这次回乡的心情。
傍晚,在逐渐消逝的最后一缕阳光的指引下,我走过了十八年前的故居。这条街,这栋楼开始在我眼前隐藏,像是在躲避一个久别的老朋友。但是他们变了脸还是对我很好。我了解他们就像我了解我自己一样。还是一样的宽街宽屋。巍峨的门墙代替了太平坛子和石狮,那一对经常做我们坐骑的光背狮逃进了哪个荒山。但是,门是开着的,墙上的“昌邑后裔”几个字原样嵌在那里,似乎连颜色都没有被风雨侵蚀。我看着同一个屏幕。我被一种奇怪的感觉抓住了。我仿佛在这里看到了过去的十九年。不,我好像在这里寻找十八年前遥远的旧梦。
门口的警卫怀疑地看着我。他不理解我的心情。他不会认识十八年前的年轻人。他用眼神驱逐了一个人的很多私密记忆。
黑暗即将来临。我的眼睛失去了一切。所以大门上的灯亮了。光没有照亮任何东西,反而增加了我心中的黑暗。我不得不失望地离开。我要原路返回。走了四五步,我突然转过头,又看了看那栋楼。黑暗中仍有一丝光亮。我仿佛看到一个装满希望的水碗掉在地上,一下子打碎了。我在心里痛苦地哭着。在这个被夜色笼罩的现代都市的安静街道上,我仿佛看到了哈里什岛上的灯光。那应该是我姐姐麋鹿点的灯。她用这盏灯为她航海的哥哥照亮了道路。每天晚上,她的窗前亮着灯,她一直等到死去——离家出走的哥哥回来了。最后,她失望地走进了坟墓。
街道仍然很安静。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着这个古老的欧洲传说。没有人会在这里唱这样的故事。应该是书对我内心的影响吧。但这次我想起了自己的事。
十八年前,一个春天的早晨,当我离开这个城市和这条街的时候,我有一个姐姐,我答应有一天会回来看她,和她谈谈外面的一些事情。我相信我的承诺。当时妹妹还是一个刚结婚一个多月的新娘子。据说她有一个温柔的丈夫,所以她会有一个漫长而幸福的生活。
但是,人的安排最后还是“不小心”被破坏了。这应该是意外。但这个“意外”无情地击中了年轻的心。离家一年半后才收到姐姐去世的消息。哥哥用颤抖哭泣的笔,描述了一个善良女人的悲惨结局,以及她死后受到的冷遇。从此,曾经做她老公的那个所谓温柔的男人变了,他走向了一条失去人性的道路。他试着爬上去,却一直往下掉,最后到了用鸦片烟延续生命的地步。至于姐姐,她去世前我并没有好好爱她,她去世后我也没有做过什么纪念她的事情。她孤独地活着,孤独地死去。死亡夺走了她的一切。这就是我们这种老式女人的命运。
我在外面跑了十八年。我从未向任何人谈起过我妹妹。我只是偶尔在梦里看到麋鹿的光。一年前在上海,我常常睁着眼睛做梦。我看着远处的灯光在窗前闪耀。我面前是一片海,光在召唤我。我迫不及待地想在我的胳膊下长出翅膀,然后马上飞到那里。沉甸甸的梦想压着我的心,我似乎在和许多看不见的恶魔之手搏斗。我看着光,路那么远,我没有翅膀。我只有一个愿望:飞翔!飞吧!那些我内心沸腾的日子!那些可怕的噩梦(颜三声)!
但我终于出来了。我跨过十八年堆积如山的漫长岁月,回到了生我养我、刻我无数童年记忆的地方。我走了很多路。
十九年,一切好像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许多人死亡,许多房屋被毁。许多可爱的生命被埋没在黄土里。然后很多新人继续上演不必要的悲剧。浪费,浪费,还是那许多不必要的浪费——生命、精力、感情、财富,甚至欢笑和泪水。我去的时候是这样的,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同样的情况。被锁在这个小圈子里,我不禁好几次问自己:这十八年是不是都白过了?这许多年来改变的只是服饰和名词?我痛苦地搓着手,不敢回答。
我在这座城市度过了无数个难忘的夜晚。我花了很多自己的眼泪和笑声,也花了很多别人的眼泪和笑声。我匆匆而来,也将匆匆而去。留恋地看着我出生的房子。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我的心似乎在那里寻找着什么。但是我想要的永远不会在那里找到。我不会像大妈大嫂一样,试图进入换了几任主人的豪宅,对着花园里的老树哭泣,感叹一个家族的兴衰。从自己种下的树上摘下苦果吃,是一个人的责任。我没有跟着那些人,这里当然也找不到我的脚印。几次走过这个地方,我能看到的只有那四个字:“昌邑子孙”
“昌邑后裔”这个词比我的年代要久远得多。这应该是我爷爷留下的东西。我最近也在家看了他的遗嘱。他用空空双手建立了家族企业。甚至在他去世之前,他就为他的儿孙们安排了舒适的生活。他告诉后人,要好好保存他建造的房子和他辛辛苦苦收藏的书画。但他的儿孙们用同样的话回答他:分了卖了。我很奇怪,这么聪明的老人,为什么还不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财富不会“为孩子而增长”。如果你不给他们一种生活技能,为什么不给他们一条人生道路?“家”这个小圈子,如果不同时让他们睁开眼睛看世界,只能摧毁幼小心灵的发育成长;财富如果只是消耗在个人利益上,只能摧毁崇高的理想和良好的气质。
《昌邑后裔》,我要是能砍了这四个字就好了!许多可爱的年轻生命被摧毁,许多有希望的年轻心灵被囚禁。很多人都在这个挨着日子的小圈子里煎熬。这就是家!《甜蜜的家》!这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麋鹿的光不会带我到这里。
于是在一个春天的早晨,那些十八年前还在的人送我到门口。少了几个,多了几个。还是和那次一样,看不到姐姐的影子。那一次我没有等她,这次却找不到她的坟墓。一个叔叔和一个表哥在车站送我,18年前也送过我一段路。
我来的开心,去的痛苦。当公共汽车离开车站时,我真的充满了怀旧之情。但是清晨的微风,路上的尘土,马达的轰鸣,车轮的滚动,广阔的田野里一朵盛开的菜花,都驱散了我的悲伤。我不顾同伴的劝告,把头伸出窗外呼吸广阔树冠下的新鲜空空气。我很高兴我又一次离开了我狭小的家,走进了广阔的世界!
突然,在前方田野里绿色的蚕豆和黄色的菜花中,我仿佛看到了一缕光,一缕明亮的光,还是我经常看到的光。这不可能是麋鹿的灯。我可怜的妹妹死了。这一定是我心中的灯,它会一直指引我应该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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