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源于沉淀 原标题:【特稿第154期】当457万人决定考研时，
工人日报记者乔然发自Zhonggong.com
2020年12月25日，考研前一天，江苏南通某高校内，考生们正在抓紧复习。人物供图
3月11日，2022考研全国分数线公布。与2021年相比，大部分专业的分数线都有明显提高，很多热门专业的分数线都提高了10分以上。
程有意识地回避了这个消息。作为“二战”考生，早在2月中旬，初试成绩公布后，她就知道自己再次“登陆”失败了。
2017-2022年首次突破200万，达到457万。在五年多的时间里，中国的研究生申请人数翻了一番。仅从去年到今年，研究生人数就增加了80万，创历史新高。
当本科教育逐渐成为一种“大众化”教育，追求高等教育成为年轻人缓解就业压力、提升竞争力、寻求社会流动渠道的普遍选择。
数据显示，近四年研究生考试平均录取率为28.9%。具体到今年，全国高校计划招生约110万人，这意味着将有300多万人像程一样考研失败。
不管考不考，先报个名。
2020年10月31日，陈伟终于确定了自己的考研目标:中南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文化传播专业。当天是2021年全国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报名截止日期。不到两个月后，阔别校园三年的陈伟将走进考场，重新接受学生时代的考试评价。
2020年12月2日，四川师范大学图书馆里坐满了认真考研的学生。人物供图
陈学的是广播电视编导专业，曾在上海一家传媒公司担任媒体运营。“在你能看到的工作环境里，本科是最低学历。”虽然持有湖南某211高校的毕业证，但陈伟入职不久就感受到了学历的重要性:他的团队要任命一个团队负责人，在潜在竞争对手各方面能力相当的情况下，胜出者最后的优势是他的研究生毕业证。
差别逐渐体现在其他方面。在招聘网站上，硕士生和本科生起薪有一两千元的差距；在上海，应届大学毕业生想落户，硕士以上研究生比本科生容易。
挣得少，花得多。工作不到一年，陈伟辞职回到长沙。后来做过品牌策划和产品销售，但时间不长。直到他在一家艺考机构获得了教学督导的职位，工作才暂时稳定下来。但是，陈伟知道，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依然存在。“按照我当时的竞争力，能得到的工作增长并不大空，一眼就看完了。”
考研，是陈伟想到的一个飞跃更高工作平台的方法。
陈伟结束“漂在上海”的那一年，河南财经政法大学法学专业大三学生刘鹏开始准备考研。
“不管考不考，先报个名。”刘鹏法学院院长在一次年级会上的这句话，可以看作是对大学生考研态度的高度概括。刘鹏的同学中，5人考了公务员，8人就业，其余47人全部报名考研。
美国教育社会学家马丁·特罗将高等教育的发展分为精英化、大众化和大众化三个阶段。18-22岁学龄人口中，高等教育毛入学率低于15%的，属于精英阶段，毛入学率高于15%低于50%的，属于大众化阶段。
数据显示，2019年，我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超过50%，按照马丁·特罗的标准实现了从普及化到大众化的跨越。
越来越高的入学率自然带来越来越多的毕业生。据教育部统计，2020年全国高校毕业生874万，2021年这一数字超过900万。就业难已经成为大多数人从校园步入社会过程中遇到的第一个问题。
以刘鹏为例。作为法学专业的学生，毕业后专业相关的工作主要有两种。一个是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公安部门的系统，一个是做律师或者在企业工作。前者的核心岗位几乎都要求应聘者具有硕士以上学历；后者虽然没有明确界定，但是稍微有点名气的律所或者大型企业都会吸引很多毕业生求职。作为双非大学毕业生，刘鹏知道自己很可能连简历都过不了。
在刘鹏和很多有类似情况的大学生看来，考研是赢得一份更有价值工作的最直接方式。另一方面，这也是他们暂时逃离就业压力的最佳方式——继续深造，以便两三年后思考自己的工作。
选学校找资料都是考试的一部分。
“再难也难过高考。”2019年4月，刘鹏和女友程谈及考研目标时，说了这样一句话。程比刘鹏低一岁，他们学的是同一专业。刘鹏考研了，也想给女朋友一个样本。
事后看来，刘鹏觉得他对困难的预测是保守的。高考备考虽然辛苦，但大部分时间只是在高强度的学习中。复习计划由学校和老师制定，家长照顾生活，身边的同学是互相促进鼓励的同伴。总之，一切都围绕着一个明确的目标——六月初的考试。
考研的操作模式完全不同。不同的院校和专业在报考人数、录取比例、考试范围、试卷难度等方面都不一样。这些都要靠考生自己去收集信息，制定策略。这意味着，从做出考研决定的那一刻起，考试就已经开始了，大多数情况下，考生都是一个人走在通关的路上。
刘鹏最初的目标是中国政法大学中欧法学院，这是法学学生眼中的顶尖学校。然后，他花了400多块钱从上一个“上岸”学姐推荐的考研机构买复习资料。6份，A4纸大小，堆叠在一起，厚度为30厘米。
复习资料是考生对历年大学考试大纲分析整理出来的考试亮点和真题的集合。拿到一份真实准确的复习资料，对于考生来说无异于定向指导。
“三跨”考生朱丽丽第一年考研失利，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备考材料不足。所谓“三跨”，即跨专业、跨学校、跨地域的考研，由于缺乏经验和对情况的了解，朱丽丽在网上随便找了一家考研机构，对方标榜自己“有内部老师整理的历年考试真题，上岸的考生可以全程帮助”。我不知道，朱丽丽交了800多元之后，除了收到两份材料，就再也联系不上客服了。
二战期间，朱丽丽要谨慎得多。意识到信息的重要性，她一方面托人联系成功被目标院校录取的“前辈”，另一方面从学校官方微博、微信的评论区寻找线索，加入考生建立的QQ群、微信群。至于复习资料，朱丽丽是经过多次查询和比较后做出选择的。
大三暑假伊始，刘鹏的同学杨涵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在定下目标的两个月内，刘鹏把中国政法大学的考研资料全部送人。
“岸”学长劝刘鹏，在中国政法大学考试难竞争，他选择的经济法专业第一年只招10名学生。“当时还有点名校情结，想碰碰运气。”刘鹏回忆说，其实复习的难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别说背诵了，很多知识点都要花很大力气去理解。”压力之下，之前几乎没有什么病史的刘鹏，因为吃了一个芒果，严重过敏住院。
2016年12月24日，考研。山东聊城一所大学的自习室里，还保存着考生的资料。人物供图
那段时间，刘鹏决定调整目标，改读招生规模更大、考题相对轻松的西南政法大学宪法学与行政法硕士。在考研队伍中，像他这样中途改变方向的人不在少数。面对激烈的竞争和现实的社会标准，很难说实现科研理想和学术追求是年轻人考研的主要目标。相比之下，获得一纸文凭更重要。
背书，做题，背书，做题
刘鹏从食堂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包好的包子，边走边吃。他有意识地放慢脚步，多咀嚼几次，让刚刚清醒的大脑多休息几分钟。
到了图书馆，又一天的强化学习在等着刘鹏。
暑假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校园里一片祥和。刘鹏约了几个考研的同学，每天在图书馆、食堂、宿舍之间来回穿梭。重新选择目标后，刘鹏的状态好多了，一天能啃十多页复习资料。
对于文科生来说，考研准备过程中大部分的精力都会花在背诵这件事情上。政治，基础课，专业课有很多理论和知识点要记。刘鹏每天到图书馆，先拿起复习资料，走到开阔的楼梯间。在那里，有一个研究生站在东南西北四个角落，大家都在喃喃自语。谁累了就回到座位上做题。如此反复。除了白天吃饭，刘鹏等人都会待在图书馆里，直到音乐结束。
杨涵买了一块电子表，每次开始学习时，他就按下计时器按钮，休息或感到分心时就暂停一下。杨涵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每天睡觉前手表上的时间要达到12个小时。作为备课组里最努力的人，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复习，杨涵每天早上6点起床，吃饭的时候甚至时不时用手机刷英语单词。
刘鹏试图以杨涵为榜样，但他发现要保证他学习12个小时并投入至少16个小时是“不可能的”。后来刘鹏下载了一个时间管理APP。每天使用手机的时间越短，app里的树就会长得越茂盛，否则就会变得稀疏甚至颓废。刘鹏说，说到底，不管实际复习效果如何，看到屏幕上的树林，都能安慰自己“没白费”。
相比较而言，陈伟的备考条件要差很多。开会，上课，批改作业，睡觉前睡觉…陈伟算了一下，工作之后，每天只剩下四个小时的空闲时间，而且都是零散的。如果这期间不能进入学习状态，这一天就浪费了。
陈伟的应对措施是把考点整理成表格，用红色标出考试频率高的，优先记忆，一次只背一个考点。“任务最大限度拆解后，更容易直接命中目标。”陈伟描述道。
决定考研后，宿舍里很多凌晨只有陈伟一个人还醒着。时间的紧迫常常让他感到窒息。只有当他戴着降噪耳机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重复刚刚背诵的通信理论时，他才会感到一丝轻松。
枯燥的复习日子里偶尔会闪现一丝喜悦。刘鹏记得午休的时候，突然有人说:“准备考研的时候不要听周杰伦的《台》。”
“为什么？”
“因为歌词里有一句‘不要担心过河把秋心劈成两半，怕你一辈子都上不了岸，抖个不停’。”
“上岸不了，哈哈哈……”
为了在那一刻进入考场
陈伟已经不是第一次报名考研了。他和刘鹏一样，在大三暑假努力考上了自己喜欢的学院。然而，大四开学后，各种招聘信息和身边同学时不时拿到offer的消息，让陈伟心烦意乱，或者说慌了手脚。他开始尝试一边备考，一边投简历，以为可以做两次准备。事实上，仓促的求职没能让陈伟找到满意的工作，但也影响了他的复习状态:最后一个月，他连一本书都没看完。
陈伟最终没能进入当年的笔试考场。用他的话说，他成了“逃兵”。
陈伟收到了上海理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做出考研的决定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坚持决定后近半年的准备期。对于大多数考生来说，未来的不确定性带来的情绪起伏和行为变化是备考过程中最大的障碍。
数据显示，近年来，很多地区和高校的研究生考试弃考率都在10%以上。以广东为例。2022年，全省考研报名人数为26.3万人，但最终实际参加笔试的只有21.3万人，弃考率达到19%。
2019年10月，刘鹏遇到了备考的瓶颈期。因为方法不对，他的复习进度落后同伴近一个月。“我会忘记我背诵的东西，做任何事情都是对的。”这是程当时从刘鹏那里听到的最常见的抱怨。
刘鹏不能按时起床，时间管理程序里的树变得稀疏了。甚至拿着复习资料站在楼梯间，他更像是在装，脑子里经常空白。
我觉得可能是太累了。在一个周五的晚上，刘鹏走进了网吧，久久不语。玩了两个小时的游戏，他感到的不是轻松，而是内疚和进一步的焦虑。但越是这样，他越是起不来。他说，从那以后，他每天都生活在“考不上研究生，找不到工作，不能毕业”的恐惧中，却无力做任何改变。
为了最大限度的控制自己的状态，朱丽丽特意报了一个二战时期的网上培训班。班上有50多人。除了听老师讲课，学生们还会互相交流经验和方法。
随着这几年考研人数的增加，相关的辅导班也很多。从收费两三千元的大班到价格两三千元的班，从全程指导到笔试面试的冲刺，品类的繁多简直让人挑剔。不过，在朱丽丽看来，最重要的是监督班级，至于怎么学，还是要看自己。
在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做准备时，朱丽丽回到了他在重庆的家。除了网上的课，她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起床学习，学习累了就吃饭，吃完饭继续学习，再学习累了就睡觉。因为缺乏锻炼，那段时间她胖了20斤。“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走进考场的那一刻。”朱丽丽说。
没有明天。
刘鹏“不出所料”地没有通过笔试。但通过网上申请和面试，他拿到了澳门城市大学研究生院的录取通知书，实现了“曲线救国”。杨涵也没能实现被华东师范大学录取的预定目标，但调剂后仍在我校攻读研究生。他们班，通过各种渠道“登陆”的不到20人，其余大部分选择了“二战”。
2020年，教育部启动“扩招吸纳行动”——研究生扩招18.9万人。2021年，全国高校研究生招生总数首次突破100万人，达到105.07万人。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近两年研究生大规模扩招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为了缓解新冠肺炎疫情对高校毕业生就业的影响，但疫情发生前的几年，我国研究生招生人数一直以平均6%左右的速度递增。
本科扩招20多年后，研究生教育发挥更大的人才储备作用势在必行。另外，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培养的研究生不到1000万。目前，约1%的就业人口拥有研究生学历，远低于一些发达国家的10%。即使在北京，拥有硕士学位的人口也只占15岁及以上总人口的6.54%。
由此可见，研究生扩招的趋势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概还会持续。
比起担心研究生的烂大街，两三年的研究生学习经历除了文凭还能给学者和社会带来什么，似乎更值得关注。
刘鹏将于今年夏天毕业。越是接近自己曾经无限向往的学位证，越是发现获得某些公务员职位的资格，通过更多招聘公司的简历，只是一个开始。“归根结底，如果自身实力不足，还是会被淘汰。”
对于正在攻读学术硕士学位的杨涵来说，当务之急是确定毕业论文的选题。他说，那些我在大学不想明白的问题，在研究生院不一定都能得到解答。比如是继续走学术道路还是选择就业；比如就业应该选择什么样的工作？
“有重新选择的权利总是好的。”经过考试和调剂，陈伟重返校园，成为2021年上海理工大学的硕士研究生。这一年，他获得了去德国交流学习的机会。早在2019年就毕业于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生的朱丽丽，如今在京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再回忆考研经历。她说:“人们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直到他们自己尝试过，他们能得到什么。”
成再次失败后，他再也没有跟刘鹏谈过他的下一步计划。刘鹏想劝她先找份工作，无意中看到女友桌上有张纸条，忍住了。那是程摘录的一段话。“你得忍着，忍到春天；你要一直走到灯火通明；你要看到世界是广阔的，然后判断它是好是坏；你要变得更好，站在不敢想象的人身边；你要变成你想的样子，不能一步到位。”这段话出自一本叫《你要相信没有你达不到的明天》的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