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解释过,放逐可以引起怨恨和遗憾,也可以形成敏锐的观点。——爱德华·w·说了很久,至少在我们西方自由社会,批判不再是勇气的证明。——雷蒙德·阿伦在动物界,如果一种动物宣称,“作为造物主的奇迹,每一种动物都应该能够在地上行走,在水上游泳,在天上飞翔。如果做不到,就有义务向有这种能力的动物致敬。”狮子和大象听到这些后虽然不高兴,但很难提出抗议。毕竟两栖总比两栖好。然而,当他们发现这个理论的持有人其实是一只野鸭时,他们的表情都怪怪的:你小子,竟然把自己恰好拥有的几项单薄能力提升为伟大动物的唯一标准,太离谱了!
读者一定意识到我指的是爱德华不怀好意地说道。是的,虽然我得赶紧声明:我很尊重他。他在当今世界的学术成就和良心成就——代表作《东方学》甚至“孕育了一个学科分支”——足以让他成为学院内外知识界的狮王。他用自己的笔和个人的力量肩负起巴勒斯坦人的苦难,挑战以美国和以色列为代表的主流文化界对巴勒斯坦人民的冷漠和压迫,使人们尊敬他。他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比较文学教授。即使不做知识分子的工作,他也可以凭借优秀的文学批评立足。况且他只要坐在琴凳上,就能演奏出仅次于专业演奏家的优美音乐。
但是,这篇文章的主题在另一边。
当我读到赛义德关于知识分子的迷人小册子时,我被深深地感动了,甚至有点震惊。对于一部本应基于其精妙思想和深刻见解的作品,读者的“震撼”可能达不到作者的预期。我们可能会被一部灾难片和一个重大历史事实的披露所震惊,但如果我们追求精确的措辞,我们在阅读约翰·穆勒或康德的作品时就不应该感到震惊。那些不得不通过冥想来反刍的知性词汇,是可以通过大脑以缓释的方式逐渐消化的,不适合通过一个叫做“冲击”的管道。本该让人深思的话语却让人震惊,这是一种可疑的效果错位。
但是《论知识分子》真的让我震惊了。我被作者华丽的辞藻震惊了。他像古希腊掷铁饼者一样向读者抛出一个结论。相对于结论的超常性,构成支点的论证部分略显不足。也很难有两面之美。密集的论证虽然有助于巩固观点,但也会损害表达的美感,削弱观点的力度。更何况《论知识分子》本来就是系列演讲。就演讲而言,一个极其帅气的表情——最好辅以一个极其酷炫的手势——往往意味着一切。一个演讲者的成功或多或少取决于他对学术规则的背叛和对江湖骗术的臣服。你每增加一次论点的严谨性,你就可能失去30%的读者或听众。遵守学术规范是默读中的工作,发言必须立竿见影。
让我引用一些赛义德式的判断-
局内人宣扬特殊利益,知识分子却要质疑爱国民族主义、集体思维、阶级、种族或性别特权意识。
我把知识分子描绘成流亡者和边缘人,业余者,说出权力真相的人。
总之,知识分子一定是尴尬的,对立的,甚至是不愉快的。
我试图倡导,无论个体知识分子的政治归属、国家背景和主要效忠对象如何,我们都应该坚持关于人类苦难和迫害的真理标准。
我们可以看到,这些表达不仅常见,而且容易混淆。作者修辞的奥妙在于,他的并置强调各种特性,缺乏并置的内涵,而人们的思维习惯倾向于将并置视为同质,就像无论我们在蒙娜丽莎的侧面看到哪一幅画,我们都会假设它同样非凡。在上面的短语中,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认同“向强权说真话”、“质疑爱国民族主义”的说法,但我们能以同样的态度认同“流亡者、边缘人”的说法吗?
拉塞尔·雅各比在《最后的知识分子》的序言中写道:“今天美国几乎没有流亡的知识分子。”如果我们认同赛义德的标准,同时认为雅各比是对的,那就等于排斥美国知识分子。这应该不是赛义德的本义,更何况从国籍上来说赛义德是美国人。诚然,在地球上的一些国家(尤其是苏联和东欧国家),尤其是在某些历史阶段,流亡知识分子是一种普遍现象。这样看来,赛义德那种疑似针对所有知识分子的标准,到头来只适用于某些特定人物,肯定是不合适的。况且,即使承认流亡知识分子有一些优秀的品质,美国和英国的知识分子也无法分享这些品质,只是他们不够努力而已。他们不是因为在自己的国家找不到迫害者而被流放。
读了赛义德的自传《不合时宜》,我才明白,他如此看重“流亡者”的地位,至少有一个原因: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流亡者。将“流亡者”嵌入赛义德的智力模型,可以使赛义德本人受益。
赛义德认为自己是一个巴勒斯坦人,但如果他的父母不信任卡罗尔医生的助产术,他应该已经出生在埃及,而不是在圣城耶路撒冷等待未来主人的生活由熟练的犹太助产士贝尔夫人。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主要是在开罗度过的,因为他父亲辉煌的商业事业需要一个大舞台,而开罗是阿拉伯世界的中心。
赛义德的父亲是当时阿拉伯世界数一数二的文具商。因为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加入了美国军队,所以在赛义德出生之前,他就已经是美国公民了。根据美国移民法,赛义德无论在哪里出生,都可以从父亲那里“继承美国国籍”,只有一个条件:“他必须在21岁之前在美国居住至少5年。”对于他有钱的父亲来说,这个条件一点都不苛刻。
赛义德的名字几乎预示了他的未来:“赛义德”是一个标准的阿拉伯名字,但“爱德华”是一个同样标准的英国名字,取自英国威尔士亲王。虽然这个家庭有一张阿拉伯人的脸,但它信仰英国圣公会。赛义德的曾祖父尤瑟夫·巴德据说是“第一个在黎巴嫩土生土长的新教牧师”。赛义德,一个阿拉伯人,成长履历中缺少古兰经的背景,对游牧民族的陌生感大概相当于一个岛国人。他永远分不清自己的母语是什么,因为正如他母亲所说,当他15个月大时,赛义德就能说出“完整的英语和阿拉伯语句子”。他的法语几乎是在家庭环境中学会的,能和儿子讨论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的母亲也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中的俄罗斯知识分子一样,不时穿插几句流利的法语。
虽然赛义德直到16岁才乘坐豪华游轮“新阿姆斯特丹”号去纽约,但在此之前,他在阿拉伯世界所受的教育与英国殖民官员的儿子相差无几。他的老师通常是英国人,他还必须在学校和那些英国孩子一起向国王宣誓。他的父亲告诉他,“你是美国人。我们没有国王,只有总统。你忠于总统。上帝和总统。”那时候他连“总统”是什么意思都不懂。
作为一个富有的阿拉伯商人的独子,赛义德一直生活在一个他不知道什么是苦难的世界里。二战期间,6岁的赛义德因“隆美尔的德军将先攻亚历山大,再攻下开罗”的谣言,在星夜中与父亲一起逃亡。对于孩子的心灵来说,这段经历似乎更像是人生插曲,而不是人生挫折。毕竟他们的逃离也是上流社会的,他们从未融入难民潮。在日常生活中,作为一名生活在开罗的巴勒斯坦人,赛义德从未进入过普通阿拉伯人的世界,他们的豪宅与西方殖民者的优雅住宅区相连。虽然英国人可能不把他们当一类人,但埃及人从来不把他们当一类人。像一个从小生活在英国的贵族孩子一样,赛义德的业余时间围绕着网球、板球、游泳和钢琴等欧洲消遣。他的父亲年轻时是一名优秀的足球和板球运动员,但中年后他迷上了桥牌。
1943年,当赛义德8岁时,他的家人在黎巴嫩的Toure Al-Schwier村连续度过了27个夏天。这会帮助赛义德培养乡愁,增加他的流亡吗?恐怕不行。Dull不仅是一个避暑胜地,还是一个完整的基督教村庄,换句话说,是阿拉伯世界的基督教飞地。16岁时,赛义德永远离开了他的故土,成为了一名真正的美国公民。
根据以上简述,我们恐怕很难认同赛义德对“流亡者”的自我定位。流放,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概念,不仅包括生活上的困苦,还包括政治迫害,这两者都与赛义德无关。
那么,赛义德为什么要冒充一个流亡者呢?说白了就是失望,这是出于一种略显病态的心理。赛义德在他的自传中含糊地提到,他患有一种“精神神经症”,他还为此看过精神分析学家。他写道:“对我来说,最痛苦和矛盾的特征是,我从一个国家流离到另一个国家,从一个城市流离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住所流离到另一个住所,从一种语言流离到另一种语言,从一个环境流离到另一个环境,不断流动,从不停泊。”在另一篇文章中,在最后一天空之后,他补充了以下内容:“我每次出门都带太多东西。哪怕只是去城里,包里装的物品数量和实际距离不成比例。经过分析,我的结论是,心里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我再也回不去了。”
可见,他的流亡与其说是现实,不如说是心理。当他声称自己“不断移动,从不停泊”时,他实际上在纽约生活了37年。纽约不欠他任何东西。他在纽约如鱼得水。赛义德在《来自第三世界的痛苦报告》的序言中写道:“美国大学是研究者和学生在他们的学术圈里仅存的天堂——纽约的氛围对我从事文学批评和阐释的研究贡献良多,这本书就是明证。纽约,我们时代的心脏,就像一百年前的巴黎。它是动荡的,不可预测的,充满活力的,一切都需要去做。”
所以,重要的不是他是否流亡,而是他顽固的流亡意识。他强调知识分子的流亡地位是因为他挥之不去的流亡意识,尽管他的生活经历并不支持这种意识。赛义德说:“就我的目标而言,流亡既是一种真实的情况,也是一种隐喻的情况。”他没有说的是:如果没有那种特殊的敏感,他不可能偏爱“流亡者”的比喻因此,当他说“即使他不是真正的移民或流亡者,他可能仍然有一个移民或流亡者的思维方式,但他仍然在面对障碍时进行想象和探索,他总是可以离开集权的权威,走向边缘——你可以看到一些边缘的东西,这些东西通常是足迹从未跨越传统舒适范围的心灵所失去的”,他显然升华了他的心理症结。
我们再来回顾一下他所谓的“一切知识分子都应该坚持关于人类苦难和迫害的真理标准”。乍一看,这篇文章当然无可非议,但转念一想,也不是。
赛义德想要保卫的国家——巴勒斯坦——和他想要与之战斗的国家——至少有一个共同点:从遥远的《圣经》时代开始,他们就有丰富的苦难叙事。赛义德的朋友托尼·贾特(Tony Jatt)曾总结道:“两个种族都依靠自己是唯一受害者的叙事来维持自己,为了同一个微小的地方而无休止地争斗,穿越他们孩子的身体。他们中的一个是武装的国家,另一个是没有国家的民族,但除此之外,他们彼此之间有着令人恼火的相似之处…这两个小国互相仇恨,在每一个国家里,都有一群有影响力的选民致力于破坏和吞并它的邻国,这不会产生任何好的结局。”
作为两个民族相对弱势一方的精神代表,赛义德的背景世界确实充斥着大量关于人类遭受苦难和迫害的史实。他可怜巴巴地写道:
每当我今天听到人们提到西耶路撒冷,我总是认为它指的是我童年时代的阿拉伯部分。我仍然很难接受这个我出生、生活和感觉像在家里一样的城市被来自波兰、德国和亚美尼亚的移民占据。他们征服了这座城市,并把它视为自己主要的、独一无二的象征。巴勒斯坦人在其中没有位置,似乎被限制在东边,而我对东边几乎一无所知。西耶路撒冷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全的犹太人的地方,原住民在1948年被永远驱逐。
我们承认,作为巴勒斯坦的发言人,赛义德有权利也有责任把“坚持关于人类苦难和迫害的真理标准”作为自己的笔墨信仰。但是,对于没有类似苦难背景的其他国家的知识分子来说,即使他们的正义感并不比赛义德少,只要他们的国家没有炫目的苦难和与真理有关的迫害,他们在从事知识分子事业时,也不一定需要先听赛义德的教诲。换句话说,萨义德提供的这个准则首先应用于萨义德本人,萨义德式的标准似乎只是在等待另一个萨义德。一个发达民主国家的知识分子不妨想一想:一旦我们国家出现巴勒斯坦式的苦难,我当然会采纳赛义德式的建议,但在此之前,让我们先关心教育公平或政党筹款…
爱国也是。总之,当爱国主义只是一种家国情怀的时候,它是没有坏处的,但是我们也有义务去培养和保护它。当它可能被民族主义污染的时候,其实就不是爱国主义了。对此,戴高乐将军有过最精辟的表述:“当你首先想到你对自己人民的爱,那就是爱国;当你首先想到的是你对其他国家人民的仇恨,那就是民族主义。”另一方面,需要质疑的所谓“爱国民族主义”,绝不是一种在各民族中平均分布的“主义”。在地球的某些地方,它会构成最危险的诱惑,而在地球的其他地方,尤其是那些相对更加民主和平的国家,它几乎不存在,“质疑”无法诞生。
意大利小说家、知名公共知识分子安伯托·艾柯有一次在纽约打车,一个巴勒斯坦兄弟反复问他“你的敌人是谁?”。在艾可回过神来之前,司机耐心地解释道,“他想知道意大利人目前在和哪个民族打仗,是为了领土争端,种族仇恨,还是边境侵略。”艾可诚实地告诉他:“我们没有这样的敌人。”哥哥很不满意,认定Echo在撒谎。“一个民族怎么可能没有敌人?”似乎赛义德也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和Echo一样的知识界同行。与赛义德相比,艾可并不是次要人物,但他能做的大概也只是耸耸肩而已。
不用说,赛义德对外人的偏爱也可能来自于他的偏激和对自己人格的升华。在日常生活中——不同于知识领域——他不时表现出一个局外人的特征。他曾多次表示沮丧,“我明白,无论我做什么,我都将是一个局外人。”
考虑到赛义德式知识分子写作的孤独感(他曾将其概括为“我为巴勒斯坦事业孤军奋战”),虽然他明白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应该做些什么,但为了让自己的声音被更多的人听到(他强调“知识分子是代表艺术的个体”),他可能有必要在写作姿态上采取激进的策略,这样既可以依靠自己观点的“敏锐”,也可以依靠表达者。
这可以理解。需要警惕的有两点,第一是中国“过犹不及”的智慧,第二是“魅力”的适用性和双刃性。
“当我阅读萨特或罗素的作品时,”赛义德写道,“我对他们特殊和个人的声音和风度印象深刻,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论点,因为他们为自己的信仰说话,不会被误认为是使用匿名的公务员或谨慎的官僚。”这是一种有毒的恭维,因为,对于严谨的知识分子写作来说,所谓的“特殊的、个人的声音和风度”不仅应该提供,而且应该严格控制。如果读者只是因为迷恋他的个人魅力而接受他的观点,那么他的思想表达就像是一个气功大师的报告。
以色列从占领多年的黎巴嫩南部撤军后,报纸上刊登了一张照片,“爱德华·赛义德向越过黎巴嫩边境的以色列士兵投掷石块”。对此,美国法官理查德·波斯纳淡淡地评论道:“赛义德没有冒险,以色列士兵不会向他开枪还击。”赛义德可能正在向他钦佩的前任罗素学习。甚至在88岁的时候,他还“在抗议核武器的同时,绝望地试图因违反民法而被捕”。(在保罗·约翰逊)他成功了,虽然他没有面临真正的危险,但留下了迷人的魅力。萨特曾试图用同样的“苦心”(在《保罗·约翰逊》中)使自己被捕,但没有成功,因为当时的戴高乐政府拒绝上萨特的当。戴高乐的文化部长、著名小说家和评论家安德烈·马尔罗(Andre malraux)明智地说:“萨特在协和广场高喊‘万岁’,总比逮捕他,让我们自己陷入困境要好。”
当某地的知识分子频频因为所谓的过激言论而惹祸入狱时,某香之地的个别知识分子却在为不被监禁而发愁。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适用于所有知识分子的标准姿势吗?一个地方的英雄主义或牺牲在一个地方b就沦为矫情和表演,在这种现实差异下,附和赛义德的标准就意味着两种不可饶恕的结果:让一部分人成为英雄或烈士,让另一部分人成为演员或小丑。
赛义德写道:“知识分子不能一概而论,因为法国的知识分子在风格和历史上都与中国的知识分子完全不同。”这样说很好,但他在拟定知识分子的标准时,却暂时忽略了知识分子的个体差异——他其实是按照自己的形象来定标准的,简而言之,他是在拿自己当镜子照。赛义德教授是一位资深的知识分子战士,充满人文修养,从来没有不注意知识分子表达的界限。在与著名犹太指挥家巴伦博伊姆的对话中,他强调“我从来不想用我自己的教学和写作来吸收我的门徒”,他也不会在文学课上把巴勒斯坦的苦难塞得满满的。赛义德晚年患病。在白血病正在倒数生命的时候,他仍然每月至少一次在埃及报纸《金字塔报》(Al-Pyramid)上评论中东的危险局势。在那么多文章里,他只随便提了一次病。如果他多次提及,有望在读者柔弱的心中荡起更多“魅力”,但出于一种高贵的自尊,他断然拒绝。
赛义德对知识分子的勇气和魅力的标准成就了赛义德崇高的知识分子形象,但对于缺乏赛义德精神底蕴和人文素养的普通知识分子来说,模仿他们毫无益处,甚至可能沦为向东方学习、买珍珠换回报的笑柄。
文章来源:经济观察报
图片来源:虫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