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奇人全文阅读笔记 俗世奇人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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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俗世奇人》之：苏七块 　　苏大夫本名苏金伞，民国初年在小白楼一带，开所行医，正骨拿环，天津卫挂头牌。

2、连洋人赛马，折胳膊断腿，也来求他。

3、 　　他人高袍长，手瘦有劲，五十开外，红唇皓齿，眸子赛灯，下巴颏儿一绺山羊须，浸了油赛的乌黑锃亮。

4、张口说话，声音打胸腔出来，带着丹田气，远近一样响，要是当年入班学戏，保准是金少山的冤家对头。

5、他手下动作更是“干净麻利快”，逢到有人伤筋断骨找他来，他呢？手指一触，隔皮截肉，里头怎么回事，立时心明眼亮。

6、忽然双手赛一对白鸟，上下翻飞，疾如闪电，只听“咔嚓咔嚓”，不等病人觉疼，断骨头就接上了。

7、贴块膏药，上了夹板，病人回去自好。

8、倘若再来，一准是鞠大躬谢大恩送大匾来了。

9、 　　人有了能耐，脾气准格色。

10、苏大夫有个格色的规矩，凡来瞧病，无论贫富亲疏，必得先拿七块银元码在台子上，他才肯瞧病，否则决不搭理。

11、这叫嘛规矩？他就这规矩！人家骂他认钱不认人，能耐就值七块，因故得个挨贬的绰号叫做：苏七块。

12、当面称他苏大夫，背后叫他苏七块，谁也不知他的大名苏金伞了。

13、 　　苏大夫好打牌，一日闲着，两位牌友来玩，三缺一，便把街北不远的牙医华大夫请来，凑上一桌。

14、玩得正来神儿，忽然三轮车夫张四闯进来，往门上一靠，右手托着左胳膊肘，脑袋瓜淌汗，脖子周围的小褂湿了一圈，显然摔坏胳膊，疼得够劲。

15、可三轮车夫都是赚一天吃一天，哪拿得出七块银元？他说先欠着苏大夫，过后准还，说话时还哼哟哼哟叫疼。

16、谁料苏大夫听赛没听，照样摸牌看牌算牌打牌，或喜或忧或惊或装作不惊，脑子全在牌桌上。

17、一位牌友看不过去，使手指指门外，苏大夫眼睛仍不离牌。

18、“苏七块”这绰号就表现得斩钉截铁了。

19、 　　牙医华大夫出名的心善，他推说去撒尿，离开牌桌走到后院，钻出后门，绕到前街，远远把靠在门边的张四悄悄招呼过来，打怀里摸出七块银元给了他。

20、不等张四感激，转身打原道返回，进屋坐回牌桌，若无其事地接着打牌。

21、 　　过一会儿，张四歪歪扭扭走进屋，把七块银元“哗”地往台子上一码，这下比按铃还快，苏大夫已然站在张四面前，挽起袖子，把张四的胳膊放在台子上，捏几下骨头，跟手左拉右推，下顶上压。

22、张四抽肩缩颈闭眼龇牙，预备重重挨几下，苏大夫却说：“接上了。

23、”当下便涂上药膏，夹上夹板，还给张四几包活血止疼口服的药面子。

24、张四说他再没钱付药款，苏大夫只说了句：“这药我送了。

25、”便回到牌桌旁。

26、 　　今儿的牌各有输赢，更是没完没了，直到点灯时分，肚子空得直叫，大家才散。

27、临出门时，苏大夫伸出瘦手，拦住华大夫，留他有事。

28、待那二位牌友走后，他打自己座位前那堆银元里取出七块，往华大夫手心一放。

29、在华大夫惊愕中说道： 　　“有句话，还得跟您说。

30、您别以为我这人心地不善，只是我立的这规矩不能改！” 　　华大夫把这话带回去，琢磨了三天三夜，到底也没琢磨透苏大夫这话里的深意。

31、但他打心眼儿里钦佩苏大夫这事这理这人。

32、 《俗世奇人》之：冯五爷 　　冯五爷是浙江宁波人。

33、冯家出两种人，一经商，一念书。

34、冯家人聪明，脑袋瓜赛粤人翁伍章雕刻的象牙球，一层套一层，每层一花样。

35、所以冯家人经商的成巨富，念书的当文豪做大官。

36、冯五爷这一辈五男二女，他排行末尾。

37、几位兄长远在上海天津开厂经商，早早的成家立业，站住脚跟。

38、惟独冯五爷在家啃书本。

39、他人长得赛条江鲫，骨细如鱼刺，肉嫩如鱼肚，不是赚钱发财的长相，倒是舞文弄墨的材料。

40、凡他念过的书，你读上句，他背下句，这能耐据说只有宋朝的王安石才有。

41、至于他出口成章，落笔生花，无人不服。

42、都说这一辈冯家的出息都在这五爷身上了。

43、 　　冯五爷二十五，父母入土，他卖房地、携家带口来到天津卫，为的是投兄靠友，谋一条通天路。

44、 　　他心气高，可天津卫是商埠，毛笔是用来记帐的，没人看书，自然也没人瞧得起念书的。

45、比方说，地上有黄金也有书本，您捡哪样？别人发财，冯五爷眼热，脑筋一歪，决意下海做买卖。

46、但此道他一窍不通，干哪行呢？ 　　中国人想赚钱，第一个念头便是开饭馆。

47、民以食为天，民为食花钱；一天三顿饭，不吃腿就软，钱都给了饭馆老板。

48、天津的钱又都在商人手里，商界的往来大半在饭桌上。

49、再说，天津产盐，吃菜口重，宁波菜咸，正合口味。

50、于冯五爷拿定主意，开个宁波风味的馆子，便在马家口的闹市里，选址盖房，取名“状元楼”。

51、择个吉日，升匾挂彩，燃鞭放炮，饭馆开张了。

52、冯五爷身穿藏蓝暗花大褂，胸前晃着一条纯金表链，中印分头，满头抹油，地道的老板打扮，站在大厅迎宾迎客，应付八方。

53、念书的人，讲究礼节，谈吐又好，很得人缘。

54、再说，状元楼是天津卫独一家宁波馆，海鱼河虾都是天津人解馋的食品，在宁波厨子手里一做，比活鱼活虾还鲜。

55、故此开张以来，天天坐满堂，晚上一顿还得“翻台”，上一长，赚钱并不多。

56、冯五爷纳闷，天天一把把银钱，赛一群群鸟飞进来，都落到哪儿去了？往后再瞧帐，哟，反倒出了赤字！ 　　一日，一个打宁波帮工来的小伙计，抖着胆子告诉他，厨房里的鸡鸭鱼肉，进到客人嘴里的有限，大多给厨子伙计们截墙扔出去，外边有人接应。

57、状元楼有多少钱经得住天天往外扔？ 　　冯五爷盛怒之后，心想自己嘛脑袋，《二十四史》背得滚瓜烂熟，能拿这帮端盘子炒菜的没辙？这就开刀了。

58、除去那个打宁波老家带来的胖厨子没动，其余伙计全轰走，斩草除根换一拨人，还在后院墙头安装电网，以为从此相安无事，可帐上仍是赤字，怎么回事？ 　　又一日，住在状元楼邻近一位婆子，咬耳朵对他说，每天后晌，垃圾车一到，一摇铃铛，打状元楼里抬出的七八个土箱子，只有上边薄薄一层是垃圾，下边全是铁皮罐头、整袋咸鱼、好酒好烟。

59、原来内外勾结，用这法儿把东西弄走。

60、这不等于拿土箱子每天往外抬钱吗？冯五爷赶在一个后晌倒垃圾的时候，上前一查，果然如此。

61、大怒之下，再换一拨人。

62、人是换了，但帐本上的赤字还是没有换掉。

63、 　　冯五爷不信自己无能。

64、天天到馆子瞪大眼珠，内内外外巡视一番，却看不出半点毛病。

65、文人靠想象过日子，真落到生活的万花筒里，便是“自作聪明真傻瓜”。

66、状元楼就赛破皮球，撒气露风，眼瞅着败落下来。

67、买卖赛人，靠一股气儿活着，气泄了，谁也没辙。

68、愈少客人，客人愈少；油水没油，伙计散伙。

69、饭厅有时只开半边灯了。

70、 　　冯五爷心里只剩下一点不服。

71、 　　再一日，身边使唤的小僮对他说，外头风传，状元楼里最大的偷儿不是别人，就是那个打老家带来的胖厨子。

72、据说他偷瘾极大，无日不偷，无时不偷，无物不偷，每晚回家必偷一样东西走，而且偷术极高，绝对查看不出。

73、冯五爷不肯相信，这胖厨子当年给自己父亲做饭，胖厨子的父亲给自己爷爷做饭，他家的根早扎在冯家了。

74、倘若他是贼，谁还会不是贼？ 　　但是，冯五爷究竟干了两年的买卖，看到的假笑比真笑多，听到的假话比真话多，心里也多了一个心眼儿了。

75、当日晚上，状元楼该关灯闭门时候，冯五爷带着小僮到饭馆前厅，搬一把藤椅，撂在通风处，仰面一躺，说是歇凉，实是捉贼。

76、 　　等了不久，胖厨子封上炉火，打后头厨房出来，正要回家。

77、他光着脑袋一身肉，下边只穿一条大白裤衩，趿拉一双破布鞋，肩上搭一条汗巾，手提一盏纸灯笼。

78、他瞅见老板，并不急着脱身离去，而是站着说话。

79、那模样赛是说：“您就放开眼瞧吧！ 　　冯五爷嘴里搭讪，一双文人的锐目利眼却上上下下打量他，心中一边揣度--这光头光身，往哪儿藏掖？破鞋里也塞不了一盒烟呵！灯笼通明雪亮，里头放点嘛也全能照出来。

80、裤衩虽大，但给大厅里来回来去的风一吹，大腿屁股的轮廓都看得清清楚楚，还能有嘛？是不是搭在肩上那条擦汗的手巾里裹着点什么？心刚生疑，不等他说，胖厨子已把汗巾从肩上拿下，甩手扔给小僮，说道：“外边都凉了，我带这条大毛巾做什么，烦你给搭在后院的晾衣绳上吧！”说完辞过冯五爷，手提灯笼，大摇大摆走了。

81、 　　冯五爷叫小僮打开毛巾，里头嘛也没有，差点冤枉好人。

82、 　　可是转天，这小僮打听到，胖厨子昨晚使的花活，在那灯笼上。

83、原来插洋蜡的灯座不是木头的，而是拿一块冻肉镟的，这块肉足有二斤沉！可人家居然就在冯五爷眼皮子底下，使灯照着，大模大样提走了，真叫绝了！ 　　冯五爷听罢，三天没说话，第四天就把状元楼关了。

84、有人劝他重返文苑，接着念书，他摇头叹息。

85、念书得信书。

86、他连念书的人能耐还是不念书的人能耐都弄不清，哪还会有念书的心思？ 《俗世奇人》之：蓝眼 　　古玩行中有对天敌，就是造假画的和看假画的。

87、造假画的，费尽心机，用尽绝招，为的是骗过看假画的那双又尖又刁的眼；看假画的，却凭这双眼识破天机，看破诡计，捏着这造假的家伙没藏好的尾巴尖儿，打一堆画里把它抻出来，晾在光天化日底下。

88、 　　这看假画的名叫蓝眼。

89、在锅店街裕成公古玩铺做事，专看画。

90、蓝眼不姓蓝，他姓江，原名在棠，蓝眼是他的外号。

91、天津人好起外号，一为好叫，二为好记。

92、这蓝眼来源于他的近视镜，镜片厚得赛瓶底，颜色发蓝，看上去真赛一双蓝眼。

93、而这蓝眼的关键还是在他的眼上。

94、据说他关灯看画，也能看出真假；话虽有点玄，能耐不掺假。

95、他这蓝眼看画时还真的大有神道──看假画，双眼无神；看真画，一道蓝光。

96、 　　这天，有个念书打扮的人来到铺子里，手拿一轴画。

97、外边的题签上写着“大涤子湖天春色图”蓝眼看似没看，他知道这题签上无论写嘛，全不算数，真假还得看画。

98、他刷地一拉，疾如闪电，露出半尺画心。

99、这便是蓝眼出名的“半尺活”，他看画无论大小，只看半尺。

100、是真是假，全拿这半尺画说话，绝不多看一寸一分。

101、蓝眼面对半尺画，眼镜片刷地闪过一道蓝光，他抬起头问来者： 　　“你打算卖多少钱？” 　　来者没急着要价，而是说： 　　“听说西头的黄三爷也临摹过这幅画。

102、” 　　黄三爷是津门造假画的第一高手。

103、古玩铺里的人全怕他。

104、没想到蓝眼听赛没听，又说一遍： 　　“我眼里从来没有什么黄三爷。

105、你说你这画打算卖多少钱吧。

106、” 　　“两条。

107、”来者说。

108、这两条是二十两黄金。

109、 　　要价不低，也不算太高，两边稍稍地你抬我压，十八两便成交了。

110、 　　打这天起，津门的古玩铺都说锅店街的裕成公买到一轴大涤子石涛的山水，水墨浅绛，苍润之极，上边还有大段题跋，尤其难得。

111、有人说这件东西是打北京某某王府流落出来的。

112、来卖画的人不大在行，蓝眼却抓个正着。

113、花钱不少，东西更好。

114、这么精的大涤子，十年内天津的古玩行就没现过。

115、那时没有报纸，嘴巴就是媒体，愈说愈神，愈传愈广。

116、接二连三总有人来看画，裕成公都快成了绸缎庄了。

117、 　　世上的事，说足了这头，便开始说那头。

118、大约事过三个月，开始有人说裕成公那幅大涤子靠不住。

119、初看挺唬人，可看上几遍就稀汤寡水，没了精神。

120、真假画的分别是，真画经得住看，假画受不住瞧。

121、这话传开之后，就有新闻冒出来──有人说这画是西头黄三爷一手造的赝品！这话不是等于拿盆脏水往人家蓝眼的袍子上泼吗？ 　　蓝眼有根，理也不理。

122、愈是不理，传得愈玄。

123、后来就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了。

124、说是有人在针市街一个人家里，看到了这轴画的真品。

125、于是，又是接二连三，不间断有人去裕成公古玩铺看画，但这回是想瞧瞧黄三爷用嘛能耐把蓝眼的眼蒙住的。

126、向来看能人栽跟头都最来神儿！ 　　裕成公的老板佟五爷心里有点发毛，便对蓝眼说：“我信您的眼力，可我架不住外头的闲话，扰得咱铺子整天乱哄哄的。

127、咱是不是找个人打听打听那画在哪儿。

128、要真有张一模一样的画，就想法把它亮出来，分清楚真假，更显得咱高。

129、” 　　蓝眼听出来老板没底，可是流言闲语谁也没辙，除非就照老板的话办，真假一齐亮出来。

130、人家在暗处闹，自己在明处赢。

131、 　　佟老板打来尤小五。

132、尤小五是天津卫的一只地老鼠，到处乱钻，嘛事都能叫拿耳朵摸到。

133、他们派尤小五去打听，转天有了消息。

134、原来还真的另有一幅大涤子，也叫《湖天春色图》，而且真的就在针市街一个姓崔的人家！佟老板和蓝眼都不知道这崔家是谁。

135、佟老板便叫尤小五引着蓝眼去看。

136、蓝眼不能不去，待到了那家一看，眼镜片刷刷闪过两道蓝光，傻了！ 　　真画原来是这幅。

137、铺子里那幅是假造的！这两幅画的大小、成色、画面，全都一样，连图章也是仿刻的。

138、可就是神气不同──瞧，这幅真的是神气！ 　　他当初怎么打的眼，已经全然不知。

139、此时面对这画，真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140、他二十年没错看过一幅。

141、他蓝眼简直成了古玩行里的神。

142、他说真必真，说假准假，没人不信。

143、可这回一走眼，传了出去，那可毁了。

144、看真假画这行，看对一辈子全是应该的，看错一幅就一跟头栽到底。

145、 　　他没出声。

146、回到店铺跟老板讲了实话。

147、裕成公和蓝眼是连在一块的，要栽全栽。

148、佟老板想了一夜。

149、有了主意，决定把崔家那轴大涤子买过来，花大价钱也在所不惜。

150、两幅画都攥在手里，哪真哪假就全由自己说了。

151、但办这事他们决不能露面，便另外花钱请个人，假装买主，跟随尤小五到崔家去买那轴画。

152、谁料人家姓崔的开口就是天价。

153、不然就自己留着不卖了。

154、买东西就怕一边非买，一边非不卖。

155、可是去装买主这人心里有底，因为来时黄老板对他有话“就是砸了我铺子，你也得把画给我买来”。

156、这便一再让步，最后竟花了七条金子才买到手，反比先前买的那轴多花了两倍的钱还多。

157、 　　待把这轴画拿到裕成公，佟老板舒口大气，虽然心疼钱，却保住了裕成公的牌子。

158、他叫伙计们把两轴画并排挂在墙上，彻底看个心明眼亮。

159、等画挂好，蓝眼上前一瞧，眼镜片刷刷刷闪过三道光。

160、人竟赛根棍子立在那里。

161、万事大吉下的怪事就在眼前──原来还是先前那幅是真的，刚买回来的这幅反倒是假的！ 　　真假不放在一起比一比，根本分不出真假──这才是人家造假画的本事，也是最高超的本事！ 　　可是蓝眼长的一双是嘛眼？肚脐眼？ 　　蓝眼差点一口气闭过去。

162、转过三天，他把前前后后的事情缕了一遍，这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有是黄三爷在暗处做的圈套。

163、一步步叫你钻进来。

164、人家真画卖得不吃亏，假画卖得比天高。

165、他忽然想起，最早来卖画的那个书生打扮的人，不是对他说过“黄三爷也临摹过这幅画”吗？人家有话在先，早就说明白这幅画有真有假。

166、再看打了眼怨谁？看来，这位黄三爷不单冲着钱来的，干脆说是冲着自己来的。

167、人家叫你手里攒着真画，再去买他造的假画。

168、多绝！等到他明白了这一层，才算明白到家，认栽到底！打这儿起，蓝眼卷起被袱卷儿离开了裕成公。

169、自此不单天津古玩行他这号，天津地面也瞧不见了的影子。

170、有人说他得一场大病，从此躺下，再没起来。

171、栽得真是太惨了！ 　　再想想看，他还有更惨的──他败给人家黄三爷，却只见到黄三爷的手笔，人家的面也没叫他见过呢！ 　　所幸的是，他最后总算想到黄三爷的这一手。

172、死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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