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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 再见,纽约书店。 我爱纽约,也爱纽约的书店。 2015年,我二十五岁,去美国纽约哥伦比亚大学读工程博士。我今年夏天(2020年)毕业,远离疫情中的纽约。在地球上,上帝总能给人们一个角落,在那里他们可以找到自己

再见,纽约书店。

我爱纽约,也爱纽约的书店。

2015年,我二十五岁,去美国纽约哥伦比亚大学读工程博士。我今年夏天(2020年)毕业,远离疫情中的纽约。在地球上,上帝总能给人们一个角落,在那里他们可以找到自己的小世界,跨越重洋,找到家的感觉。可能是无人的商场,可能是熙熙攘攘的市场,可能是街景喷泉,也可能是小书店。对我来说,纽约的书店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在我上学的五年里,我经常逛纽约的书店。纽约的书店和星汉一样多,我经常只逛几家。我不是专门的人文学者,读书也不多,无法了解纽约书店的全貌。在这里,我就我所知,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纽约书店的情况,借此机会向宝贵的过往时光说再见。

再见,纽约书店。

第一章:哥伦比亚大学书店

哥大所有工程系从低到高都挤在校园东北角的同一栋楼里。透过我十楼实验室的窗户,天空是明亮的哈德逊河。一路下楼,穿过安静的校园,115号街侧门左转,突然嘈杂的人群涌进来。左边是哥伦比亚大学书店,哥伦比亚大学书店。

美国大学附属的书店一般被学生直接称为“书店”,往往是校园的地标之一。大部分学校的书店主要是卖纪念品和学校的汗衫,向学生出租和出售教材,偶尔也会有一些我们学校的老师和工作人员写的书和杂书。但是哥伦比亚书店不一样。这是一家真正的书店。

哥伦比亚书店是我去纽约的第一家书店,以后几乎每周都会去。店里经常放八九十年代的另类摇滚,但是网络信号极差,让人很难玩手机。哥伦比亚书店一半卖学校纪念品和文具,另一半卖书。我的哥伦比亚书店是一家真正的书店。首先,我发现这里的店员很懂得选书和摆架。刚到纽约的时候,我看不懂英文书,对美国出版一窍不通。一进书店,我就不争了,仿佛从人性化回到了鱼和龟。我想了解一下西方哲学,但是哲学史的种类实在太多了,我这样一个外国门外汉真的不知道选哪个好。中国出版社翻译引进的西文书籍总是太杂,要么太老,要么只是一本畅销书,让有学习兴趣的读者很难做出合适的参考。哥伦比亚书店选了安东尼·肯尼的厚厚一本书《西方哲学史新编》(牛津大学出版社,2010年;译《牛津西方哲学史》四卷本,吉林出版集团,2010年),我老老实实买了这本书看了。相反,这本书清晰有趣,围绕某个哲学问题介绍和谈论相关的思想和著作,让外行人逐渐了解哲学研究本身的内容,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从这本书开始,我对哥大书店产生了信任和崇敬。

渐渐地,我发现哥大书店隐约地摆放着同一所学校的书,或者同一地区围绕同一问题的书。读者在四处游荡时,只需逐一摸索,便可大致了解古今谈论某一问题的主要作者。同一作者的多部作品中,没有一部是上架的全集空。一般先放入门读物,再放一本他的名著,一本他的作品选集,一本评论指南。例如,有一段时间,我对法国现象学家梅洛·庞蒂很感兴趣。我去书店的时候,在书架上看到了他薄薄的小书《感知的世界》(Routledge,2008)。中译本《1948年的谈话》,商务印书馆,2020年),这是他在1948年的广播节目上介绍自己思想的一段简单的讲话;然后是一本厚厚的《知觉现象学》(Routledge,2012;《知觉现象学》中译本,商务印书馆,2001年),这是他建立一般知识的著名著作;然后是《梅洛-庞蒂美学读本》选集(西北大学出版社,1993;《眼与心:梅洛·庞蒂现象学美学文集》中译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收录了他关于艺术现象研究的三篇重要文章以及由此引发的讨论;还有一本泰勒·卡曼教授的《梅洛·庞蒂评论导论》,是劳特利奇哲学家的系列书籍。就这样,通过每天饭后逛书店,我了解到了梅洛·庞蒂的主要思想和思想发展,捏好了每本书章节的厚度,也知道了从简单到难一步步读哪些文章。从哥伦比亚大学书店开始,我几乎读完了梅洛·庞蒂所有用英文出版的作品,并尝试用这种方法去探索西方的“学术通识内容”。

哥伦比亚书店内景。2020年8月,作者拍摄。

梅洛迪听说过名字,我在哥伦比亚大学书店了解到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书目和作者。从书架上了解到红绿小精装洛布古典图书馆系列(哈佛大学出版社),这是英美经典研究中历史悠久的版本,略相当于中国学者常用的“校史二十四史”和“新编学者集成”。我对社会政治一无所知,也没兴趣看这方面的书。然而,在哥伦比亚大学书店,我找到了加拿大学者莫伊舍·波斯顿的《时间、劳动和社会支配》(剑桥大学出版社,1996年;《时间、劳动与社会统治》中译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这本书是现代人重新诠释马克思理论核心概念的一次尝试。购买阅读引人入胜,对了解当今世界形势深有帮助。福柯对当代美国人文主义教育有着深远的影响。他的纪律和惩罚(复古书籍,1995年;《规训与惩罚》中译本,三联书店,1999年)被列为哥伦比亚大学学院的必读书目,其他多部作品被醒目地陈列在哥伦比亚大学书店。我很好奇它们都是关于什么的,于是开始读他的书。德国著名学者汉娜·阿伦特晚年生活在纽约。我从哥伦比亚大学书店的书架上开始认真地认识她,也给她读了《极权主义Sim的起源》(哈科特,1973;《极权主义的起源》中译本,三联书店,2008年)。哥伦比亚书店虽然也买新书,但它总是执拗地把这些书目放在同一个位置,即卖即补,仿佛在对读者进行不懈的展示和忠告:这些书你早晚得看,否则可惜!

我常常想,好的书店不在乎它的大小和种类,而应该是它的文明的轮廓。至于任何徒步的游客,都可以不依赖二手百科和问答网站,获得既聪明又可靠的教育。我感谢哥伦比亚大学书店,它教会了我如何一步一步去认识新的世界,也悄悄地改造了我的知识贫乏和品味狭隘。故土遥远,当我又能读书的时候,我觉得我又能有尊严的活着了。

特朗普刚当上总统,哥伦比亚大学书店就推出了奥威尔的名著《1984》。2017年1月,作者拍摄。

大书店虽然好,但是贵的离谱,一年只有感恩节前后的几天打折,剩下的永远不给东西。只能去书店逛逛,最后还是不够,于是又多了一家我常去的“哥伦比亚书店”。是一家二手书店,BookCulture,三个街区外。

纽约当地连锁书店BookCulture成立于1997年。在曼哈顿岛的冷清或繁华地段开了三四家分店,有些店铺因为租金困难而开了又关。哥大附近有两家,一家在114街百老汇路口,主要卖新书;112街还有一家,藏在百老汇和阿姆斯特丹大道中间的邮局旁边,卖很多旧书。我家就在和后者同号的街上,网上买的书经常被误送到他们家。这家书店在一周的中间营业到晚上9点。五年来去过无数次。有时候在学校做不了实验,我总会溜出去逛一会书店,理清思绪。

美国的二手书店往往会在门前摆放大量积压的旧书,让读者不管店员,随意浏览,不时讨价还价。不要以为纽约的读者素质高。今年疫情期间,一些关门的书店在外面留了一些货架。请路过,看看这些书,把他们的钱放在一个盒子里。我看到很多读者“拿了也不告诉”。BookCulture也有很多这样的书架,平时总能吸引不少路人。我记得尼采的狂人自白《Ecce Homo》(Vintage Books,1967;《看这个人》,商务印书馆2016)。便宜到在那堆了好几年——疯言疯语真的不受欢迎。我记得2010年在中国书店看到过同样的命运,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张君劢儒家文集》。

第12街图书文化分为两层。一楼是新书,二楼是二手书。从一楼到二楼,楼梯两边都是各种特别的新书。我经常去二楼。美国二手书店的小说最多,从A到Z,挤满了房子。这个书文化人文社科类的书相对多一些,小说四面墙。我记得,从左边开始,主要书架是音乐研究,东方哲学,西方哲学,文学批评,政治学,宗教和马克思主义,社会学…右边大约有外国书籍,自然科学,语言学,心理学,戏剧电影等等。

我说BookCulture也是“哥伦比亚书店”,不仅因为它离学校近,还因为它和学校有着密切的关系。书店的工作人员大多有大学生兼职。在有品味的店里工作是一件体面的事情。BookCulture配合哥大的教学,就像哥大书店的“洋公馆”。二楼有大量专门预留各种课程书籍的书架,上面贴着相应的课程号。很多老师在课堂上布置阅读清单,他们会直接推荐学生去BookCulture找合适的版本,店家也会精心搜集很多与课程相关的延伸阅读资料。克尔凯郭尔的精粹之作《病入膏肓》(中译本《致命的疾病》,商务印书馆,2012年)有出版的《克尔凯郭尔文集》的流行英译本(译者Howard V. Hong和Edna H. Hong,1983)。《文化之书》,根据学校课程老师的推荐,作为企鹅经典系列的后期译著被列在书架上(译者阿拉海德格尔后期思想神秘,常有“天”“地”“真”“俗”等谜语。书店陈列着安德鲁·米切尔的新书《四重:阅读晚期海德格尔》(西北大学出版社;2015),读起来颇有启发。我也经常偷看其他课程书架,看看人文系在讲什么。哥大人文课程的教材很少,总是教学生认真阅读原著。在讨论正义的时候,自然是义无反顾地去读穆勒的《论自由》,而另一门课忘记任何标题,总是给学生一堆“罪与罚”。

BookCulture的书比学校书店多,逛起来也更乱,更好玩。刚开始找书的时候经常找不到想要的书,后来找到了出路。原来,美国出版公司在出版外国书籍时,往往会根据美国市场的口味,对原著的内容进行重新组合和包装。福柯的《话与事》等名著改名为《物的秩序》,而海德格尔的《文集》、《林忠·鲁》、《路标》等书很晚才老老实实地翻译成英文,因为里面的文章已经被美国编辑剪了,重新组合成不同的小册子。我的兴趣随着时间而变化,每次访问都能在浩如烟海的库存中找到新的关注点和发现。BookCulture有大量廉价的欧洲哲学经典,当我想知道分析哲学到底是什么的时候,我可以认出蒯因的文集《悖论之道》(哈佛大学出版社,1976;翻译蒯因著作,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后来又惊喜地读到索尔·克里普克的代表作《命名与必然》(布莱克威尔,1972;《命名与必然性》中译本,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2010年代末(也就是几年前),欧洲难民问题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我很自然地注意到了BookCulure上的一本哈贝马斯等人关于90年代相关问题的散文集(纽约州立大学出版社,1995)。图书文化是一个有着无穷答案的教学助手。当你有新问题时,它总是早早准备好书单。

它是大学社团的重要文化机构,但没有人能只在教室和实验室里认识世界。我常常觉得,一所大学需要很多小书店来支撑和补充它的教育,学生可以从这些小书店中获得滋养,去探索世界。

不止如此,我最喜欢这家书店的是它的生活方式风格。书店里格调最高的书,很容易就摆在书架上,供任何人翻阅,店员也经常在上面贴上标签,用手写的方式推荐给读者。附近有很多老人来这里买书。他们买单的时候喜欢主动和前台的年轻人聊很久——我猜他们平时在家里也没有多少机会聊书。BookCulture没有咖啡、啤酒和小猫,但经常举办诗歌朗诵会和音乐表演。2018年春天,我在这里相遇,邀请了几位作家和哥伦比亚大学师生,一起阅读美国诗人阿德里安·布莱文斯的新作《阿巴拉契亚山脉的鲁纳莫克》(阿巴拉契亚斯出版社,2018年)——可惜我还没有欣赏西班牙诗歌的能力。元旦,书店邀请爵士乐队为读者表演。我经常背对着读者在书架间徘徊。我想这才是正确对待这些表演的真谛:让艺术融入你的背景。诸如此类,BookCulture没有宏大的布局,没有抖一抖的“文化节”,更没有给谁送“高雅文化艺术”的意图。和纽约所有的美术馆、电影院、剧院一样,纽约的书店深深地生长在普通的街巷里。在你的家门口,它教会了我,享受文化艺术应该像呼吸空空气一样平常。

音乐表演在图书文化书店二楼举行。2019年元旦,作者拍摄。

在BookCulture门口经常会立着一块小黑板,大意是说:“来这里买书!我们一起抵制亚马逊吧!”我支持他们。在BookCulture看到自己喜欢的书,从来不查网上价格。我简直一刻也等不及了,所以我会买了它们回家。很难得,很享受。我也愿意每周出一点温饱来支持我们街区的书店。有一年,伟大的导演马丁·斯科塞斯参加了66街林肯电影中心的电影节。他说,感谢上帝,我们还有个剧院!我也想说:感谢上帝,我们还有书店!

今年初来纽约的游客,可能会觉得这里的房子很拥挤,街道很脏,但我觉得文化和艺术正在向这里渗透,这里适合生活,所以我舍不得搬五年。今年3月中旬,纽约州新冠肺炎市疫情转重,哥大周边书店全部关门。8月中旬宿舍到期,我要搬出学校,哥大书店依然不能供人随意浏览。我只好带着遗憾隔着窗户默默地向他们挥手,告别了我生活了五年的家。

编辑:彭珊珊

校对:张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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