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么是网络暴力?
女士们,先生们,继昨天的文章“你觉得刘学的这起自杀很熟悉吗?”让我们来谈谈网络暴力,因为许多人说这是刘学的另一个死亡原因。
我经历的网络风暴
我给你讲讲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吧。第一批关注我的老读者可能知道,我一开始并没有开始写关于微信官方账号的东西,但是写了大概一个月后,我改变了想法。
我改变主意的原因是,我发现在网上被关注这件事是“工伤”,我得奖励自己挣一份“劳保”,否则就是实实在在的损失。
没错,我说的“工伤”就是一种网络暴力。
我相信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一百万人看你的文章会有什么连带效应——大部分人可能都刷掉了,少数人会被你的文章说服,留言赞同或者转发,但也有少数人会在看完之后对你的文章感到莫名其妙的愤怒,负面评价你甚至攻击谩骂你。
但是,在这一百万人中,哪怕有百分之一是对你的恶意,有百分之一是对你的辱骂,每个人的一句恶评都会迅速摧毁一个普通人的心理防线。
当时我的公众号直接把私人微信放在后台,然后居然有人扫码加我,就是为了用最恶毒的语言骂我。给我留下特别深刻印象的是增加了一个大约只有15岁的男孩——巧合的是,他和刘学的年龄相仿。
他加了我之后,和很多友好的读者一样,先是夸我的文章写得有多好,有多佩服我。
然后他说:“小溪小姐,我特别想对你说一句话……”当我出于礼貌回了一句“谢谢”后,他突然露出凶相,连续说了几个:“NMSL!”“傻X!”“死亡是已知的!”这样的脏话,还有一些据说是00后流行的恶心表情包然后他就把我黑了。
翻脸、喷人、黑化一气呵成,是喷中英雄。
是的,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我真的无法想象一个只有我一半年纪的孩子,能把网络暴力做得如此完美。至少对于当时刚写过火的我来说,这是一次充满惊悚效果和伤害效果的暴击。
而这种伤害在当年发生过几十次,上百次。可想而知那段时间我有多郁闷。如果只是看到这条信息,我真的想死。
但我毕竟是个成年人,挺过了最初的“心理危机”。这些网络风暴最终让我做了三个决定:
第一,善用勒索。那些在我的留言里骂人和攻击我的人,我很抱歉,只要有一条这样的留言,我就会勒索他们所有人。因为一句话,对他来说,可能是美好的瞬间,对我来说却可能是千言万语,足以击破我的心理防线。
第二,我关掉了后台直接加好友的链接,用另一种方式识别添加正版善意读者,因为我实在不想再遇到堪比川剧变脸的喷。
第三,我悬赏。本来微信写稿对我来说只是一种交流,但网络暴力让我意识到,这种交流在我得到一定程度的关注后,会给我带来“工伤”。我不得不接受一些友好读者的善意,来“填补”我心中那些网络暴力带来的恶意,否则我真的全坏了。
这是我自己的亲身经历,让我看到了网络暴力的强大。
接下来,我们来谈谈刘学的网络暴力,一个自杀的少年。
真的能戒掉“网络暴力”吗?
刘学自杀后,我看到许多人站出来呼吁“结束网络暴力”。这种诉求听起来真的很美。
作为一个亲身经历过网络暴力的人,我的判断是:除非你取消网络,让所有人都不说话。否则,就没有办法杜绝网络暴力。
为什么?因为网络暴力最厉害的地方不是某个特定的人(比如我的《黑粉英雄》)特别诋毁你。骂人界的“奇才”少之又少,你可以躲着走。网络暴力的真正威力,来自于几百个普通人的“八卦”,各有一言。每一句看起来都不算什么,但加在一起,却能碾压一个人。
如果你看看网上针对刘学的暴力,你会发现,大多数的话其实是纯粹的道德指责,其中很多可能连一个脏字都没有。就是问“怎么能跟父母要房子?”“没钱怎么去三亚旅游?”“你真有心机!”等等等等。
这些话,严格来说,其实是一种品格褒奖,一种道德评判。他们可能不计后果,但问题是,我们每个人真的能彻底放弃他们吗?
最近在看《人类道德的自然史》这本书。
书中提出了一个判断:同类的道德判断,这种判断来源于对语言的掌握,是人类一种至关重要的、独特的本能,也恰恰是我们人类能够维持族群的秩序和凝聚力,打败那些比我们强大甚至聪明的化学表亲,成为万物灵长的原因。
简单来说,人类就是不停说别人是非的动物。道德判断和是非讨论不仅充斥着我们的历史,而且是人类和社会的社会存在的基础。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刘学案之后,很多人会想到江歌妈妈诉刘鑫案,最近也闹得沸沸扬扬。
有人“举一反三”,反映这几年网上对刘鑫的批评太多了?也是一种网络暴力吗?好在刘鑫是成年人,心理承受能力很强。如果她发现了自己的短视,你不会为刘鑫那些“网络暴力”自责吗?
是的,我敢肯定,如果刘鑫是在网络舆论的压力下自杀的话,肯定会有声音指责公众要为刘鑫的死负责——毕竟现在很多人对她的说法确实比刘学要严厉得多。
但是我们能做什么呢?舆论不应该指责刘鑫的行为吗?不应该追回来吗?
试想一下,如果江歌案发生后,大家都因为害怕被贴上“网络暴力刘鑫”的标签而保持适当的沉默,会发生什么?这件事很可能不了了之。姜妈妈的诉求不会得到支持,即使这样刘鑫也不会在压力下见她,更不要说道歉了。“你女儿因为生命短暂而死”将是刘鑫一家对江歌母亲的最后陈述。
所以,我们要问,这样的结局公平吗?这是“没有网络暴力”的结果吗?如果江歌的妈妈看到这一幕,也会在悲愤中选择自杀,说:我要用我的死来控诉这个社会对我女儿生命的漠视!到时候这些评论家会有什么感受?
他们一定会说:“唉,这个社会就是这么冷漠。连江歌妈妈的冤屈,刘鑫卖友的蛮横行为,都没有人出来发声!”
看到了吗?这就是传说中的“评论家的轻松”。
更何况,如果这件事按照这个规律发展下去,就会变成一场更愿意去死的当事人的争夺闹剧。
正如我在上一篇文章中所说,自杀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道德核弹”。通过引爆它,弱势群体可以瞬间将舆论转向对他们有利的方向。
在中国传统的农村,常有这样的戏码。很多妯娌、婆婆、夫妻等。吵了起来,双方都跑回房间上吊喝农药。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们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对对方进行终极指控。
我在上一篇文章里说过,这种“我让你看看我的死”的文化是不应该被鼓励的。良性的社会应该讲法律,而不是讲道德,而不是“谁死谁有理”。公众咨询是必要的,道德判断也是必要的。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少年死于网络暴力,就放弃对未来所有公共事件的道德评判,更不能把所有的评判都贴上“网络暴力”的标签。
因为如果评论可能导致暴力,那么沉默必然导致暴力——而且是更加暴力的暴力。
网络暴力,一种“心理糖尿病”
那么我们需要另一种模式来为这种困境提供解释:为什么长期存在于人类社会并能为大多数人所容忍的道德判断冲动,会发展成一股来势汹汹、人人痛恨并间接导致刘学死亡的网络暴力浪潮?
我的解释是,我们“原始”的大脑和“神奇”的互联网不匹配。
人类文明的发展只有几千年的历史,而在此之前,我们的祖先在一种叫做“部落”的民族中生活了几十万年。这个部落的人口高度有限,我们大脑的社交技能已经进化到适应这样的社会。
牛津大学的人类学家罗宾·邓巴在20世纪90年代发现了一个现象。不考虑种族,世界上所有人类智能允许拥有稳定社交网络的人数是148人——也就是说,你最多只能有148个“别人”可以有直观的印象,超过这个数字的其他人对你来说只是标签或者数字。
那为什么会有这个“邓巴数”呢?人类学家发现,这个数字恰好与旧石器时代一个部落所能拥有的人口上限相吻合。
所以请想象一下我们祖先的社会生活——他们一生可能只认识一百个人,而这一百个人的关系将决定他们能否在部落中生活得很好,甚至生活得很好。
如果一个原始人收到一百个以上不同人的负面评价,这就是一个原始人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他的大脑会报警,他的大脑会警告他不能这样在部落里生存。他必须迅速做点什么来摆脱这种困境,要么改变,要么逃跑,要么去死。
在漫长的进化中,我们的大脑进化出了这种社会机制。
然而,几乎就在进化的那一刻,互联网突然来了。我们认识的人不超过一百个,几百个,甚至几千个,轻而易举,尤其是在网络上有一定关注度的人。
在网络上,想要编造一个“邓巴数”的人,太容易对你产生负面评价甚至恶意。短时间内大量负面评论进来,很容易让你“原始”的大脑产生错觉,启动原始本能,让你以为社会生活的末日已经来临。
什么是“网络暴力”?这就是“网络暴力”。本质上是人类本能对网络的一种不适应。
如果这个已经收到大量负面评论的人,不幸是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少年,那就更悲剧了——很可能是因为在原始时代的这个时期,个人不得不被承认为族群的一员的原因。人类青春期最大的特点就是会特别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很多成年人都想给他一个“屁”的负面评价,这在一个青春期的人眼里就是一座大山的重量。
在刘学,我们清楚地看到这一点。因为对他生母的片面报道,短时间内大量负面评论纷至沓来,让他觉得天塌下来了,生不如死。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的青少年,遇到这种心理困境,至少他的父母和亲人会提供指导,但刘学的不幸在于,这种对他的攻击的起源来自于他的生理亲人。所以他除了死别无选择。
我曾经听过一个医生的精彩论断,他说现代人的主要死因都是我们的原始本能与现代生活的不适应造成的:
例如,肥胖导致高血压和糖尿病。为什么很多人明明知道肥胖的风险,却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他们一有机会就吃高热量食物,而且不运动?因为在原始社会,食物匮乏,祖先们最好的生存策略就是把热的食物吃进肚子里,作为脂肪囤积起来。运动消耗能量的同时,原始本能告诉你,没必要的时候少折腾。
再比如车祸。为什么有那么多司机闯红灯、违章驾驶、行人乱穿马路的血案停不下来?因为汽车这种高速交通工具,发明至今不过百年,而在文明之前漫长的原始时代,人类连骑马都不会,大脑根本没有进化出对这种活动的警惕性和适应本能。我们应该纯粹依靠后天的意志力来提醒自己注意安全。
本质上,网络暴力也是这样一种“现代病”:表面上,另一个人随便说你两句,甚至恶意骂你一句,本来对你没有坏处。但是当几百个人一起进攻的时候,你的大脑会感觉到危机,因为原来的那个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战斗,它会感觉到大祸临头。
所以,社交网络其实对人类是危险的。就像糖果和道路一样,它给了你甜蜜和便利,同时也隐藏着杀死你的风险。
请未成年人远离“”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想重申:只要互联网的立足点还允许人们自由发言,我们就不能禁止网络暴力。就好像只要是烧烤或者是肉做的,吃多了都会胖一样。只要你让汽车在路上跑,你就一定会有发生事故的风险。社交网络的本质决定了它必然有各种各样的道德评价,有对有错,有温和有极端。
网络暴力只能反击,不能禁止。我们能做的只是设立一些规则,就像遵医嘱吃饭,按交通规则开车一样,把网络暴力带来的伤害降到最低。
而且最重要的是,对于成年人和不成熟的孩子,这套规则应该加以区分:
作为一个成年人,我们应该对别人的评价有一定的容忍度。你骂我,我就回去黑你。只要你对我的攻击没有触犯法律的底线,你的低级嘴炮就伤不到我这个被“伪装”过的人,因为我够开放。我知道,当你在这里的时候,世界上有更多善意的人同意我,支持我。
但是对于那些心智还没有完全成熟的孩子,我们不能这样要求他们。我觉得应该让他们和社交网络保持一定的距离,尤其是不要直接成为网络的焦点和“网络名人”。
让未成年人远离危险品是常识。现在的父母会照顾孩子少吃糖,不让孩子在路上玩。但是,很多人对未成年人成为网络焦点并不警惕——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事实上,梳理刘学事件的发展,你不难看出网络对一个未成年人的争夺有多激烈:
从2021年12月6日起,刘学在网上发布寻亲视频,引起大量网友关注。从微博和Tik Tok涨了几万,到刘学真正站上全网焦点,只有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方面,网络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力量。依靠网络的力量,他很快找到了亲生父母,并得到了大量网友的支持和鼓励。
平心而论,刘学曾经对这种力量十分痴迷和依赖,他把自己生活的所有细节都“广播”给网友,并得到了他们的同情和支持。
2022年1月16日,在被亲生母亲敲诈后,刘学很快做了直播,并在网上发帖,称亲生父母受不了网上对他们的谴责,已经敲诈了他们的微信。还说拿了卖他的钱当结婚彩礼。
1月17日,他宣布将寻求法律援助。
18日,他宣布暂时放弃这一诉求,等待父母的声明。
他的行为在当时被解读为利用互联网赋能向父母施压。
但我愿意用更友善的方式来解读。我觉得应该是一个孤独的未成年人对一个曾经帮助过自己的有力量的人的依赖——对于刘学这个年轻的、孤儿的、被欺凌的国家来说,他太渴望一个有力量的人,或者一种可以完全袖手旁观他,帮他偿还父母欠他的东西的力量。
但这是一种轻信,网络舆论从来都是来回摇摆的。过度依赖它就像和狮子亲密接触一样危险。
1月19日,只反映其生母言论的片面报道一发布,舆论场立刻天翻地覆,大批民众开始指责他。他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了压力。
其实在突变之前,真的有人提醒过他:未成年不要直播,小心被舆论反击。
如果单纯从第三方的角度来看,刘学当年的经历符合所有“网络互撕”的规律:一方发言后,舆论一边倒,但自我否定的力量也在积聚,当另一方做出反驳时,这种势能就会乘虚而入。
但是这一次,有一个致命的问题。争论的双方中有一方是未成年人,他的心灵经不起这场残酷游戏的丝毫伤害。
所以这就像一场决斗。一个有经验的成年人和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带着致命武器一起上台。年轻人挥舞三把剑,皮糙肉厚的成年人退避三舍。但大人见时机成熟,便奋起反击,一剑封喉,让没有经验的孩子死于剑下。
普通观众可能会指责这位大人太没有武德了。他怎么能偷偷接近一个孩子?
但真正的明眼人会指出,决斗本身就是不公正的,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年轻人独自站在擂台上,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比赛会有多残酷。
所以今天回过头来看刘学自己发的微博和Tik Tok,我觉得即使舆论站在他这一边,在他情绪最高涨的时候,也有一个隐患——就像看一个孩子在马路中间踢足球,你会觉得迟早随时可能发生打死他的危险。
那么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如何才能避免这种悲剧的发生呢?
也许,从一开始,警方或当地政府就应该站出来,或者至少非营利组织和新闻媒体可以充当刘学的“代理人”。这个代理人可以倾听和筛选刘学成年后的诉求和想法,衡量它们是否合理和对他有利,然后发布到网上,与他的亲生父母谈判。
而不是像现实中发生的那样,让刘发微博,颤抖,回复消息,成为“焦点”,撕骂父母,接受网络的支持或批评。
然而遗憾的是,在这个案例中,这个代理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我们希望下一次类似的活动会有这样的承办人。
当然,这不是刘学的错。这是我们的社会在未来应该问的问题。
互联网无时无刻不充斥着网络暴力,只要人性如此,我们就无法改变这个无奈的事实。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善良的人们守望相助。如果你是成年人,请让自己变得粗糙。如果你身边有孩子,请让他们尽可能远离这种残酷的“”。
毕竟他们还太年轻,还不知道网络给他们的一切,他们已经在黑暗中中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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