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女人想写作,她必须有钱,有自己的房间……”当我们谈论英国著名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时,我们会谈论什么?伦敦的街道,肯辛顿花园,布鲁姆斯伯里,或者是她生命尽头沉没的欧斯河……在她著名的作品《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中,伍尔夫从女性意识的角度论述女性文学创作必备条件的一段话,无疑成为她出生后最著名、最具代表性的座右铭。这种看似简单的表达,隐含着一种并不简单的哲学。伍尔夫调侃女性的实际处境,批判女性受到的限制和控制,表达了她对性别政治睿智而敏锐的观察和判断。
时至今日,“自己的房间”仍然是女性独立意识和思想自由的重要标志。
1941年3月28日,弗吉尼亚·伍尔夫走进家乡的那条河,选择了结束自己传奇的一生。80年后的今天,作为20世纪重要的现代主义文学大师和女性文学先驱,伍尔夫并没有过时。她对女性生存状态的洞察和对社会、对写作的批判,似乎更加深入人心。她几乎所有的小说都被拍成了电影。她的书已经飘洋过海,成为远东妇女的文学圣经。“女人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成了贴在她身上的标签。当我们了解一个作家的时候,我们也在努力寻找自己——那个没有被完全表达出来的自己。伍尔夫所说的“未被探索的部分”不就是只靠阅读本身吗?
当前,女性现实生存状况的改变给女性写作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批女作家以高度认同的姿态从文学的边缘走向了中心。女性已经成为诺贝尔文学奖、布克奖等文学奖项领奖台上的常客。随着女性文学的不断延伸和拓展,越来越多的女性作家开始拥有像伍尔夫那样辉煌的人生。但在这个过程中,伍尔夫被仰慕者推上了神坛,在大众传播领域几乎被抽象为一个“小资产阶级教母”的单薄形象,她的一步步神话包含了被引用和偶像化的过程。这些令人遗憾的误读和虚假的崇拜,才是真正阻碍我们接近这位女作家的壁垒。
对此,上海外国语大学文学研究院副院长张和龙认为,在女性意识成为热门话题的今天,《一个人的房间》的形象再直观不过了。这很容易理解,对伍尔夫的误读和对杜拉斯、萨根等女作家的误读一样,大多体现了人们对女作家的关注,始终难以摆脱她们丰富多彩的个人经历和令人震惊的文学见解。相比之下,伍尔夫的意识流小说,无论其文学地位如何,都不可避免地与其他许多现代主义作品一样,因为它们反叛了传统的文学范式,深奥晦涩,给读者的阅读造成了极大的障碍。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与真实的伍尔夫渐行渐远。如果从国内专业研究的角度来看,对她的认识和讨论已经超越了几十年前的意识流、女性意识等老命题,正在挖掘伍尔夫的接受美学、视觉艺术、生命诗学、文学场、文学群体研究等深层视角。
正是这种不寻常造就了偶像伍尔夫。
1882年,伍尔夫出生于伦敦的一个文学家庭,年轻时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她被誉为20世纪现代主义和女性文学的先驱。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她是整个伦敦文坛的核心人物,也是著名文学团体布卢姆斯伯里的成员。她最著名的小说有《达洛卫夫人》、《到灯塔去》、《奥兰多》、《海浪》等。,不仅销往世界各地,还多次被拍成电影。电影《时时刻刻》根据她的传奇人生改编,由妮可·基德曼主演,获得了奥斯卡奖。
伍尔夫把艺术看得高于一切。但她每完成一部作品,往往会表现出精神崩溃的迹象,多变的性格往往会把内心的痛苦反映在脸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丈夫伦纳德对她的每一次进攻都照顾得很好,这无疑是她创作生涯中最大的幸运。
在她的演讲集《我自己的房间》中,伍尔夫说:“成为他人的伙伴,与他人平等,为了更高的目的影响世界,这并不高尚。做自己比什么都重要。”这种强烈的自我意识在伍尔夫的青年时代就已经出现,正是这种“做自己”的内在驱动力,使伍尔夫坚定地走上了意识流文学和表达女性思想的艰难道路,即使在当时女性地位还很低的英国社会,她也是桀骜不驯的。
《弗吉尼亚·伍尔夫:存在的时刻》一书揭示,早年被同父异母的哥哥,根植于弗吉尼亚·伍尔夫潜意识中对男性的厌恶,这种创伤性应激反应伴随了她一生。然而正是这种不寻常的现象让伍尔夫成为了偶像,也成为了她最被人津津乐道的部分。事实上,在伍尔夫的青年时代,她不仅敢于面对自己的精神危机,而且敢于批判自己的偏执,反思自己的阶级。在她早期的笔记《卡莱尔的房子及其他随笔》中,她把自己深深的偏见一一写了出来。一些批评家认为她是她自己最“恶毒”的批评家。这就是才华横溢的伍尔夫,可惜这些内容早已渐渐消失在那个讨人喜欢的伍尔夫的神话中。
她是伍尔夫,不是达洛维夫人。
年轻的伍尔夫生逢其时。
当时西方正处于文学革命的开端。哈代和约翰·高尔斯华绥的写作开始受到挑战;尤利西斯被宣布禁播;默默无闻的海明威还在为成名绞尽脑汁……一个敏锐的伍尔夫抓住了文学大潮中隐藏的变化,迅速意识到叙事革命的必要性。
她认为现实主义无法准确描述时代变迁中人们内心的巨大变化。1922年,在《艺术的窄桥》中,伍尔夫首次大胆创作:“未来的小说可能是一种诗意的、戏剧性的、非个人化的、综合性的艺术形式”;在《现代小说论》中,她把作家的任务从写时代改为写内心世界,提出“作家要用锋利的钢刀把印痕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上,刻画多变的、不可描述的、不可言说的内在人类精神”,这些都是她意识流小说创作风格的精神来源。
2002年,借助伍尔夫的小说《达洛卫夫人》,史蒂芬·戴德利导演的电影《时时刻刻》巧妙地将三个时代的女性联系起来——1923年的伍尔夫、1950年的家庭主妇劳拉(《达洛卫夫人》的读者)和2001年的纽约女人克拉丽莎(《达洛卫夫人》的现代版)。这个仅仅发生在一天之内的故事,展现了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渴望独立又陷入困境的女性矛盾的内心。而它的原著,普利策奖获奖小说《时时刻刻》和伍尔夫的《达洛卫夫人》也进入了大众的视野。
在伍尔夫的小说中,达洛卫夫人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婆。她内心深处是怀疑这种生活的,这种生活只有复杂和无聊。克拉丽莎——达洛维夫人未婚时的“我”不断跳出来提醒自己——她曾经是一个关心社会问题的女孩,和她的前卫朋友莎莉讨论如何改变世界。
“每次开派对,她都觉得自己不是自己,而是什么东西。”“达洛维夫人帮了很多方,但她渐渐消失了。她在怀疑和看似美好的现实之间一次又一次地撕裂自己。”在《达洛卫夫人》中,伍尔夫写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开头:达洛卫夫人说她要自己买花。一个一直被婚姻和社会蚕食的女主角形象横空出世空。克拉丽莎年轻时常常在卧室里哭泣,因为她被称为“真正的家庭主妇”,但结婚多年后,她看着邦德街上的各种商店,对自己说:“这就是一切。”就这样,克拉丽莎这个充满活力、有见地的女人消失了,渐渐变成了她过去最不愿意接受的“家庭中的天使”。
戴维夫人并没有成为伍尔夫生活的主旋律。与同时代的人相比,伍尔夫是耀眼的,甚至是“出格的”。除了不停地写作,她还做了一辈子出版人。她到处演讲,宣传女性的自我价值…虽然她的每一部作品都带有自我投射的痕迹,但《达洛维夫人》更多地被评论家认为是为了唤醒她同时代的女性同胞而写的。当时巴黎的“迷惘的一代”正在夸大享受和身体疲惫,弗吉尼亚·伍尔夫写下了一部深刻描写人们心中暗流的杰作。她的作品表明了对浪漫主义和古典主义的坚决告别。从1925年到1940年,伍尔夫先后写出了《到灯塔去》、《海浪》、《岁月》、《场景之间》等代表作,达到了个人写作的巅峰。
为什么伍尔夫的形象被提纯成一句话?
高度的自我塑造了她,压倒了她。电影《时时刻刻》记录了这个过程。有这样一个场景——在她的家乡,伍尔夫是隐居的。她躺在地上,看着一只垂死的鸟…让伍尔夫久久凝视的那只鸟,是达洛卫夫人的象征,也是伍尔夫个人命运的象征。《达洛维夫人》结尾,克拉丽莎不顾自己的感受,接受了应得的“幸福生活”;在电影的结尾,伍尔夫潜入水中,选择死亡作为挣脱的方式。
据说伍尔夫投水后,布卢姆斯伯里教派的成员在河边发现了她的手杖和脚印。于是他们陷入了深深的抑郁。根据剑桥大学的档案,这个知识分子群体对伍尔夫的选择并不感到意外,而是充满了感伤的情绪。伍尔夫去世后,英国文学在世界上的影响力依然强大,但已无法回到黄金时代的辉煌。伍尔夫那些发自内心的话语,那些穿透人心的话语,还有《永不妥协》的思想,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知识分子。
然而,当时代能更好地理解伍尔夫,她的形象变得模糊。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女作家多丽丝·莱辛在一个公开场合说,“后人似乎要把弗吉尼亚·伍尔夫塑造得温柔、可敬、平和、优雅,所以看不到她粗鲁、苛刻、苛刻的部分,这可能是她创作的源泉。我想我们谁也没料到扮演伍尔夫的女孩会是一个年轻漂亮又时尚的女孩(妮可·基德曼为了更像《时时刻刻》中的伍尔夫而贴了个假鼻子),一直不苟言笑,眉头紧锁。他们要求她用这样的表演来证明伍尔夫有那么多困难的想法,但是他们没有说清楚她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
即使是《小时》中刻画的“敏感而痛苦的女小说家形象”,也是被强大的世俗世界和社会吞噬的女性形象。它表现了男人对女人的同情,而不是一个真实的伍尔夫。有学者认为,当伍尔夫被定义为为女性发声的作家时,她就注定被符号化了。也有评论指出,对伍尔夫的误读,主要是因为一提到持女性立场的作家,人们就容易陷入男女二元对立的思维陷阱,认为无论是文学创作还是文学批评,都必然是“男性压迫女性,女性要争取权利”的简单化逻辑。所以,定义一个丰富、复杂、丰满的片面、简化的形象是非常容易的。事实上,关注近年来的相关思潮可以发现,由女性意识的觉醒和话语权的争夺而引发的争议,在西方已经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这个时候,我们回过头来看这个为女性发声的作家,就有意思了。人们发现,女性独立思想的鼻祖从来没有把男性当作女性的对立面。她的“男女平等”体现在她的许多作品中,反复强调两性之间的差异,主张两性在更深的心理和文化层面寻求新的和解。例如,在她的代表作《奥兰多》中,她塑造了一个雌雄同体的角色。她认为一个完美的女人应该有一些男性特征,而一个完美的男人必须有一些女性特征。伍尔夫主张自我认同是女性任何时候都不迷失方向的重要保证,而不是批判和抗争。她鼓励女性忘记自己的性别,赚钱养活自己,真诚干净,有更高的目标,追求精神生活,关注自己的责任和对未来的影响。毫无疑问,伍尔夫的眼光,即使在21世纪的今天,仍然是我们追求两性和谐共处和女性自由选择权利的精神宝库。
作者:陈熙涵
编辑:许